24、抓紧我(1 / 2)

明岩倒了,这次是真的倒了。

云徵眼睁睁看见血从他喉间迸溅而出,也不知是否还有原地再复活的机会——他甚至没闭上眼,始终维持双目圆睁的惊悚状态,脸上还挂有一丝堪称狂浪的狰狞笑容。

或许在笑别人,又或许在笑他自己。

但如今更让人感到忧虑的,不是倒地不起的明岩,而是薛商目前的状况——他似已失去了原本的意识,仅凭借本能盲目地发出攻击,在湖妖狭窄的腹内横冲直撞,并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那吼声中带有某些难以形容的痛苦与煎熬。

“他到底怎么了?”云徵不禁发出疑问。

当年明庸率论剑阁攻破守音阁,一把大火烧毁整座神隐山,薛商作为问摇生门下二弟子,却选择转身背叛,连夜奔逃下山,长达十来余年的漂泊流浪,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为何又混得现在这般模样。

不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薛商永远龟缩在壳里。可如今他看起来悲恸至极,有些痛楚是透过外壳传递至内,果断而直接地催垮他的心灵。

云徵可能明白这样的痛,但他摸不清薛商感到痛苦的理由,此时的薛商近在眼前,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他庞大的身体在尸骨堆上翻滚,数不清的秽物顺着头手肩臂滑落在地,其中有死人破碎的骨骼,亦有他们生前佩戴过的金玉首饰,一珠珠一串串,今已尽数染上斑驳的污痕。

薛商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会现身湖底,又是以这般凶残湖妖的名义?

“薛商身体里有东西……”月从心满身是血,强撑起身,对云徵说道,“那东西能控制他的意识。”

云徵道:“你怎么知道?”

“我的鬼火,能照见所有非现世的祟物。”月从心托起云徵手掌,乌青色的鬼火照亮彼此狼狈的脸,“我来照路,你去找你师兄,把那东西弄出来。”

云徵立马拒绝道:“不行,你受了伤,还拿什么点火?”

“死不了的。”月从心拉过云徵转身,面向不远处狂啸不止的薛商,“只要你下手够快,够狠,我也耗不了多少灵力。”

云徵还待推脱,月从心却咳了声,勉力扯出一抹近调侃的笑容:“……师父放心飞,徒弟永相随。”

云徵凝向他苍白的面庞,一时有些难言的怔忡。但时间不容任何犹豫,月从心掌心施力,将鬼火的光芒燃至最盛,云徵召唤御剑,并朝月从心展开五指,道:“来。抓紧我。”

月从心握住他的手,云徵也回握住他的。二人并肩踏上灵剑,一如十年前神隐山间,师父永远牵着徒弟的手,仿佛世间不存任何牵绊之物,能阻碍他们前行的脚步。

云徵御剑飞至上空,月从心在后为他照路,两人穿过黑暗,踏遍地残碎的骨堆,一路绕至薛商身后。这时薛商有所感应,反手一剑横劈直下,云徵忙闪往一旁避开,却无意对上薛商的正脸。

原该是干净清俊的面容,此刻四分五裂,眼白部分血丝一度近凸出眼眶——薛商整个人几乎是扭曲着的,陷在尸骨堆积成的泥堆之中,身体发了疯似的翻滚,但动作却显得蠢钝而笨拙。

“就这样,能看见吗?”月从心的鬼火照亮大半边天,“他身外一层泥壳看似厚重,是因内层另藏有某样别的东西。”

云徵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能看到。”

现在的薛商,仿佛一个身陷泥沼深处,却又全然放弃救赎的亡命之徒。冥冥中似有人扼住了他的灵魂,迫使他不愿伸出双手,反而义无反顾地转身,沉入了望不见底的深渊。

云徵指间剑灵流转,倏忽间以剑形化为一把长弓,月从心则以鬼火作利箭,二人合力拉弓满弦,光影缠绕的箭尖直抵薛商后背心处——

嗖的一声,头顶万千灵流汇聚,细碎光束点燃遍地泥泞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