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1 / 2)

谢姮攥紧了掌心的天枢草,耳廓嗡嗡作响。

她从禁地带来的东西,此刻突然成了多余的。

原来她始终惦记的事,只是徒劳。

他们再说些什么,谢姮都仿佛听不见了,他的话刺得她眼底发酸,更深的是失落,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为何而失落,是因为他不需要她带来的灵草,还是因为他在与别的人说话?

耳边充斥着江音宁嬉笑的声音。

谢姮从未见过有谁,在谢涔之跟前,也能如此自然率真,丝毫不被约束。

是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吗?

她很羡慕。

谢姮抬眼,眸底水光漾动,目光在他们身上划过。

谢涔之随口应付了江音宁几句,打发她回去歇息,正收回目光,忽然看见谢姮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像一根木棍杵着,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动。

谢涔之大抵猜得到她是怎么了。

谢姮这些年来,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她太懂事,总能让他放心,但这懂事之下,她的心思也太明显。

谢涔之自认无情。

在他眼里,那些所谓的情,也不及肩上的胆子、这三界至尊的威严重要。

即便眼前的女子,生得极美。

她美得与旁人不同,别人的美法有无数种,或风情万种,或婀娜多姿,而她在他眼里,是唯一坚立的那根寒玉,劲骨潇潇,玲珑剔透,他能一眼彻底地看穿她。

因为她,本就是他捡回来的。

她的性情、感情、能力、身份,全都是他赋予的。

曾有人对他戏谑道“你娶你身边的谢姮,就像娶了你自己,娶与不娶,都没什么区别。”

因为娶与不娶,她都在他身边。

旁的女子会哭会笑,会撒娇会生气,有无数种讨男人喜欢的方式,有时候让男人心情愉悦,有时候让男人厌烦腻味。

她们都有千百种滋味。

但谢姮不会。

太懂事太听话,无须他操心什么,也太容易被人忽视。

就像他的影子。

对她,他收起了方才有些散漫的态度,将鹤氅随手放在一边,淡淡道“不高兴?因为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江音宁。

他与她说话,素来不拐弯抹角。

谢姮眸光晃动,望着他冷峻的侧影,良久,摇了摇头,低声道“这里……不是江师姐该来的场合,你刚免了她的责罚,又将她带到这里来,旁人会有非议,对你不好。”

“那你呢?”他微微偏头,审视的眸色落在她身上。

谢姮沉默须臾,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却摇头,“涔之若开心,我便开心。”

她总是如此乖巧懂事。

懂事得他无须操心,仿佛她就是为他而生,亦可为他而死,喜怒哀乐皆在他一人之上,自己从无任何私心。

谢涔之薄唇一掠,低笑一声,蓦地朝她走来。

“宁儿吵着要跟来,让她跟来便是,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分寸的丫头,骄纵惯了,不必理会。”

一句话,算是轻描淡写的解释。

按照他平日高傲的性子,更不屑于解释,谢姮虽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但也懂得分寸,从不跨越雷池一步。

但她今日看着无比憔悴,谢涔之心念一动,姑且提了这么一句。

谢姮望着他,长睫微卷,似拢住了一点秋水,乖乖“嗯”了一声,“旁的人,都与我无关。”

“嗯。”头顶一暗,他忽然抬起手来。

谢涔之的手落在她头顶,取下了一片落花。

这是她来时,不知何时沾上的。

他摩挲着指尖的花瓣,“这几日都不在,去哪里了?”

谢姮“我……封印松了,我去加固封印了。”

“今日来做什么?”他又温声问。

一边说着,他习惯性地理了理她鬓边散乱的发,动作很有耐心。

但谢姮知道,他这样的动作,可以对谢姮,也能对他养的灵兽,对他的其他下属,绝无任何偏心。

谢姮滞了滞才说“那封印不知为何,比我想象的受损严重。加固封印,我灵力所剩无几,有些关押的妖兽被魔气侵染,恐有异变,还需要你再派人过去,斩草除根。”

她话音一落,谢涔之的手却落在她的颈边。

他盯着她的颈子。

从上往下看,她领口微散,露出里面深黑的纹路,还蔓延到更深处,隐隐有黑气缭绕。

是魔气。

她应该是带了什么隔绝魔气的法器,方才在殿上才没有被其他人看出来。

谢涔之的嗓音陡凉,“怎么回事?”

他看出来了。

谢姮刚刚放松的背脊又绷起,解释道“我被封印打伤,这次来不及疗伤……再给我一段时间,我能把魔气清理干净,不会被别人发现。”

他是正道之首,若是被人发现他身边的人有魔气,会怀疑她是入了魔。

谢涔之后退一步,拂袖转身,冷漠道“既然明白,这几日便去闭关,少在人前出现。”

谢姮唇边笑意一滞。

终究落睫,低声应道“好。”

明明就应该是这样,她染了魔气,不能吓到别人,她应该去躲起来,直到恢复如常。

这些年她守禁地,每次都是这样的。

谢涔之让她闭关,是为了所有人着想,无可厚非。

谢姮转身离开,目光却又从那件鹤氅上滑过。

但还是有些失落。

说不上来的失落。

谢姮离开时,谢涔之还垂袖立在殿中。

“天溟山靠近北域神族,那些神族孤僻高傲,不是好对付的,仅仅派一个宋西临去,未必能成事,谢姮办事牢靠,真的不让她去么?”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谢姮消失的方向,还是不放心。

这是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着一身白衣,与藏云宗其他人服饰不同,是藏云宗问墟天尊门下弟子,亦是谢涔之的师弟齐阚,如今藏云宗的执法长老。

齐阚又感慨道“她这些年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倒也是难得。想当初你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多听话,也不用你操心。”

谢涔之冷声道“她无须去沾染旁的东西,只需做好本分。”

齐阚笑道“你倒是绝情。”

能不绝情吗?

八十年前,至亲的师弟入魔,被他斩于剑下。

五十年前,谢姮为闯他刀山火海,他当时却在苦修心法,堪破一个大境界。

三十年前,谢涔之血洗魔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既然选择了无情道,便是对越亲近之人,越是无情。

谢涔之若不绝情,也断不会修炼至此境界,登顶至尊之位。

江音宁低着头,提着裙摆,一步步沿着明宸殿外的长阶走下。

寒风迎面吹来,江音宁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不施粉黛的苍白小脸,在风中更显得娇弱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