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谢星河孤身一人离开,他茫茫然在雨中行走,走到一处屋檐下躲雨,他强行拖着病体走那么久,现在已撑到极限,他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身体在雨水浸泡下瑟瑟发抖。不知他在屋檐下躺了多久,有一人走到他身前,谢星河朦朦胧胧望去,高阑生怒容满面在他面前蹲下,道:“你就一个人躺在这里?还不快点起来跟我回客栈?”
谢星河道:“我…已经和风烟谷脱离关系,还回客栈作甚?”
“回客栈作甚?”高阑生火冒三丈道:“你知不知道师兄眼睛被江停云所伤,此刻正痛不欲生,就算如此,他还在问你去了哪里,要我们找你回来。师兄怨我赶你走,还担心你身体不好,怕你一个人在外头有什么不测。师兄这样处处为你着想,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和风烟谷脱离关系了?”高阑生本欲继续责骂,可见谢星河的凄惨,又于心不忍,干脆将人背起来,谢星河咳了几声,低声问:“师伯伤的重不重?”
高阑生没好气道:“死不了,不过是一只眼睛废了罢。你和沈雁秋……”他沉默一下,“她绝不会原谅你,你去找她又有什么用?”
谢星河在他背上挣扎,只是他内伤极重,一点力气都使不开来,仿佛在帮高阑生挠痒痒,高阑生不悦道:“你挣扎什么?”
“高师伯,你莫要…管我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高阑生哪里看不出来谢星河心里一定在怨他们伤害沈雁秋,怨他们多管闲事,他道:“我们不管你,谁来管你?你真要死外边吗?你要真死了,这辈子可就看不见沈雁秋了。”
“那也……不劳高师伯费心。星河自有归处。”
高阑生嗤的一声道:“归处?你的归处就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家么?”背上的人挣扎更厉害,高阑生无奈道:“星河,无论如何,你总要去看看你陈师伯罢,他毕竟最疼爱你。”
谢星河没说话,似已经在他肩头沉沉睡去,高阑生侧目而视,他仍睁着眼望着远方,眼中有千丝万缕的惆怅和哀愁。高阑生知道他肯定在想沈雁秋,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他背着谢星河走入雨帘中。
沈雁秋回到金陵时正是初冬来临,小雪缓缓从空中洒下。沈家的人从城门一路排到城尾,李尽风在门口等候多时,他搓了搓冻红的手,拉长脖子向城外望去,焦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又等了一个时辰,有马蹄声从城外传来,李尽风心一紧,待看见坐在马上熟悉的人影后不禁老泪纵横,他道:“庄主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沈雁秋朝李尽风笑道:“李叔,好久不见。”
李尽风道:“正逢紫金山顶的梅花含苞待放,再过段时间,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样陪庄主上山赏梅了。”
沈雁秋笑盈盈牵着缰绳慢慢驶来,再抬眸扫视这方古老的城门,尤在看见上悬的“金陵”二字时,不免心头一热,有恍如隔世之感,似乎上次踏足金陵已是前世。以前在金陵待太久,见惯这里一景一物,从不觉金陵有什么好,如今历经生死劫难,思绪截然不同,再看只觉心潮热意翻涌,怎么也看不够。
沈雁秋道:“好,到时候我们带上一壶酒,一起去山上看梅看雪。”
江停云牵起沈雁秋的手,与她相携入庄。屋里头已摆好沈雁秋最爱的糕点,墙上悬的是李尽风千辛万苦高价买来的宝剑,香炉燃着沈雁秋常用的百濯香,房间装饰被褥焕然一新。
沈雁秋在外流离几月,回到金陵后浑身才放松下来,此时难得露出疲色,在床上躺下没多久就睡去了。江停云不敢惊扰她,为她脱去鞋袜外衣,盖上薄被。李尽风进来时,便见沈雁秋已睡熟,江停云坐在她身侧,眉间的阴霾一扫而空,眼里盈着满足的笑意,手爱怜的抚摸她的脸颊,好像在抚摸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
李尽风见状悄悄退了出去,他回头望紧闭的屋门,微微一笑,大步走出去。
沈雁秋醒来时,窗外的月光倾泄进来,江停云侧躺在身一眨不眨望着她,指间缠着她的一缕发,见她醒来就要起身下床,他视线在桌上停留片刻,有瞬间的黯然,缓缓退回床上,温声道:“桌上有李叔刚送来的粥,你喝了粥再多睡一会吧。”
沈雁秋点头,下床坐在椅子上喝粥,江停云坐在床上目光灼灼看她,沈雁秋忍着他的目□□定神闲把粥喝完,重新坐回他身侧,道:“怎么一直这样看我?”
轻柔的橘黄光下,沈雁秋眼波流转,媚意横生,江停云情不自禁拥住她,轻声道:“雁秋,我以为自己要失去你了……”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去天悲陵?哪怕以为我死了,也要把江家家业挥霍一空?”
“是江琴和你说的?”
沈雁秋捧起江停云的脸,道:“没有什么事能瞒的住我。江停云,你听好,以后即便我遇险,你也不许再那么冲动,你和我不同,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年迈的爹娘,总要为他们多考虑。”
江停云定定看沈雁秋,柔声道:“雁秋,你向来都知道我的心意,不管是曾经还是以后,我都会伴你到天涯海角,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