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铃铃铃——”
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床上隆起的一团微微一动,从被子里探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枕头旁边摸索了一下,摸到一边响铃一边振动的手机。
“——喂?”
指腹滑过接听键,铃声乍停,因为刚睡醒而略显沙哑的嗓音透过手机传给对方。
“陆嘉轻!你竟然还在睡?”司珏显然听到他睡意浓郁的嗓音,有些没好气。
“嗯……”
陆嘉轻黑眸半睁,有些懒洋洋地打个呵欠。
“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没忘。”陆嘉轻回答,声音带着笑意,语气很轻挑。他拉开身上的被子,赤脚走在地板上。
他用肩膀夹着手机,单手打开衣柜,“十分钟后你来接我,我昨天喝酒喝得很晚。”
“你又这样……”司珏抱怨了一句,还是应下了。
挂断了电话,陆嘉轻换上衣服刚梳洗完毕,大门便传来密码开锁的提示音,司珏来了。
不止准时到位,还带着一大袋热腾腾的早餐。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放在桌子,让刚刚穿上衬衫上衣的陆嘉轻吃早餐,“吃点东西再出发,你这家伙整天喝个不停,也不好好吃饭,亏你还是个医生。”
怎么就让这家伙当了医生呢?这样糜烂的私生活,到底哪里像是为人医者?
陆嘉轻一脸感动:“阿珏,你如果是女人,我就肯定娶你了。”
“不好意思,我如果是女人,是绝对不会选择你的。”司珏轻哼一声,严正拒绝。
“是吗。”陆嘉轻眸色一闪,他勾起嘴角,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拿起一块三文治咬了一口,他垂下眼,慢慢嚼着嘴里的食物。
“可惜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是有笨蛋真心喜欢的。”
“你说什么?”
因为陆嘉轻的嘴里咬着东西,司珏没听清楚,下意识反问,随后又有些不满意地道,“拜托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脏死了。”
陆嘉轻慢慢地吞下嘴里的食物,才字正圆腔地对司珏说:“你好龟毛。”
司珏一瞪眼:“——你别吃了。”
陆嘉轻挡住司珏伸手要抢过三文治的手,一脸认真地道,“别闹,我们就要迟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吧?”
“……到底谁在闹啊?”司珏无语片刻,倒也顺势收回手,看陆嘉轻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忍不住拿起一块三文治咬了一下。
虽然早上吃过早餐,但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他又开始觉得有些饿。
两个大男人把司珏带来的早餐吃得一干二净,看着满桌狼藉,司珏后知后觉地道:“吃了这么多,我好撑,一会儿还能吃得下吗?”
“你觉得今天有时间吃饭?”
陆嘉轻笑司珏的单纯,把桌子上的残迹一股脑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之后他洗净了手,拿起挂在墙上的白色西装穿上。
司珏也是穿着同款的白色西装,这是他们的伴郎服。
今天,徐予凛和乐葵结婚了。
他们是伴郎。
新郎就不是会招呼人的那种亲切性格,所以苦了当伴郎的人。来到酒店便开始迎宾,代替新郎对客人微笑,笑得脸皮都僵了。
中场休息时间,坐在伴郎室里,司珏揉了揉僵硬的脸皮,觉得自己短期内都不想再笑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是徐予凛结婚,又不是自己结婚,我为什么要这么拼!”
偏偏其实徐予凛并没有要求他们做什么,只是把喜帖递给他们,然后邀请他们做伴郎而已。结果他一高兴,就想着一定要把这场婚礼的气氛炒热,让徐予凛和乐葵拥有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那两个人,他作为旁观者从学生时代看到现在,终于要结婚了。
虽然不知道他以后结婚的时候会不会更高兴,但目前这件事真的让他很高兴,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在追的电视剧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谁叫你误交损友。”
“咔哒”一声,一阵淡淡的烟草味传来,陆嘉轻低头,用掀盖的火机点燃一根香烟,含在嘴里,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
他的动作很随性,那根香烟夹在两根手指中间,低头敛眉间或轻吸一下,让男人的身上多了一丝不羁洒脱的气质。
配搭上那身裁剪合身的白色西装,司珏能理解这家伙为什么那么受女人欢迎了。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陆嘉轻斯文温和的外表和轻挑随意的性格给人的反差太大了,没有几个女人能轻易抵抗。
司珏瞟了陆嘉轻一眼。
“……怎么突然抽烟了?”
陆嘉轻会抽烟,不过他完全没有烟瘾,大概只是身处的环境是那种声色场合,所以偶尔也会抽一两根,姿势极其熟练。
认识他这么多年,司珏知道陆嘉轻很分轻重,像今日这样的场合不是他会抽烟的场合,应该有什么烦心事才会抽。
“想抽就抽了。”
陆嘉轻漫不经心地回答,手指夹着香烟凑近嘴边一吸,随后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
司珏顿了顿。
他想起一件事。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守护今天的新郎新娘,但是这个人呢?
那两个人,对这家伙而言,应该和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毕竟是多年好友,有些事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现在也多少能猜出什么。
这个人曾经对乐葵……
难道现在还是?
所以乐葵结婚了,他才……
“干嘛这样看我?”
陆嘉轻倏地抬起头,对上司珏的视线,他朝司珏恶劣地吹了一口烟雾,“你眼里的怜悯都要流出来了。”
“我艹你大爷。”司珏猝不及防地被烟味呛到,他挥手散开那些烟雾,没好气道:“那我怜悯得对不对?”
“嗯……”陆嘉轻沉吟了一下,把手里还剩一大截的香烟在烟灰缸里辗灭,对司珏微微一笑,“你猜?”
就是猜不准。
这家伙总是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就连多年好友的他,也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
他对乐葵是如何的心思,这些年一点儿都没泄露过。
陆嘉轻对司珏勾了勾手指,在他凑过来的时候,狠狠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在司珏吃疼抽气中,他笑得很开怀,“你是不是傻,你觉得我要是对乐葵还有心思,徐予凛会让我见到乐葵?”
早就把他抽筋剥皮了。
陆嘉轻对司珏摇摇手指头,“你太小看徐予凛的对乐葵的独占欲了,他怎么会允许一个对乐葵有意思的家伙一直待在他们身边,早就想尽办法把我干掉了。”
“……说的也是。”
司珏揉揉额头,仔细想了想,深以为然。
徐予凛对乐葵的执着,作为旁观者,他十分清楚。
如果陆嘉轻真的对乐葵还有意思,他确实是不可能任由他和乐葵见面的。
这么一想,司珏感觉自己被陆嘉轻骗了,他瞪着陆嘉轻。
“那你干嘛一副忧郁的样子!”
要不是这家伙刚刚像是失恋的样子,还颓废地吞云吐雾,他能误会吗?
“我确实忧郁啊。”陆嘉轻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打开掀盖的火机,看着那抹火苗,在微亮的火光照映下,他的神色显得有些隐晦不明。
司珏拒绝再次被骗,“你忧郁什么?”
“咔哒”一下,陆嘉轻合上火机盖,用“今天天气真好”的闲聊语气,说:“大概是因为好友结婚了,看他们那么幸福,突然也想结婚了吧。”
“……”
短暂的沉默。
司珏一脸匪夷所思,“我没听错吧?你想结婚?”
明明是尝遍百花的风流家伙,居然想要结婚了?
怎么可能!
陆嘉轻睇了司珏一眼,明明说了实话居然不信他,他好难。
司珏看他的表情不对,还是难以置信,“不会吧,真的想结婚?”
陆嘉轻嗯哼一声,司珏还想说什么,门外响起敲门声。
“笃笃。”
俊美的新郎官单手抱着儿子,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看着他的伴郎们。
司珏他们这才意识到,中场休息休得太久了。
居然动用到新郎官亲自来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家伙。
今天毕竟是两位好朋友的人生大事,司珏决定把现在的话题暂时撇开,站起来,“都忘时间了,又来客人了吗?我们这就出去。”
“不用。”
徐予凛说,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眸扫过二人脸上的表情,“累了就休息,那些事不重要。”
举办婚礼只是走一场形式,偏偏司珏说新郎那么冷淡,作为新郎朋友一定要让他的婚礼的气氛嗨起来。
然而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朋友替他招呼客人,那些事毫无意义。
他只是发觉两个人一直没出来,过来看看情况而已。
徐予凛走进去,随手关上门。
而后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了?”
他低沉询问。
十年朋友啊!
能得到眼里只有乐葵的徐予凛一句关心,每一次都能让司珏感动很久。他对着陆嘉轻的方向怒了努嘴,“他说他也想结婚。”
徐予凛微微一顿,视线顺着望去陆嘉轻。
被两个男人盯着的陆嘉轻一脸无辜。
“怎么了这是,”他失笑道,“我就不能想结婚吗?”
那瞬间居然连徐予凛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疑惑,他想结婚的事就那么让人不相信?
“不是不能,”司珏一针见血地说,“是不会。”
如果要说他们几个人当中,最不喜欢和人组建家庭的人,除了陆嘉轻不会有别人。
他就连女朋友都谈不长久,哪怕是曾经带到他们面前的女人,也从来没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家伙想要结婚?
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好吧,确实不会。”
陆嘉轻耸了耸肩,走前几步,伸手戳了戳沙发上的小孩子。
孩子没有睡觉,被随意放置在沙发上也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睁着一双和徐予凛极其相似的眼睛看着他。
“我不是想结婚。”
他逗弄了孩子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是平时熟悉的轻挑口吻,却又感觉多了一丝什么,“不过有一瞬间,有点羡慕这一家三口而已。”
……
…………
“徐予凛和乐葵去D国度蜜月了?”
结束了一天的接待,陆嘉轻伸了个懒腰,松了松有些僵硬的筋骨。
“是啊。”司珏扯下领带,解开前面两颗纽扣,“好家伙,刚结束就直接把人带去D国,连儿子都扔下了,不愧是徐予凛。”
陆嘉轻低笑一声,“不这样的话,也就不是徐予凛了。”
“说的也是,毕竟那家伙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真是让人受不了。”
趁人不在,司珏忍不住吐槽道,“我现在非常怀疑他亲自照顾小惜,估计就是不想让乐葵照顾儿子,竟然连那点干醋都吃,真是一个好爸爸。”
“你意识得太晚了。”
陆嘉轻早就猜出来了。那个全世界只在乎乐葵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让乐葵的心思落在别人身上,哪怕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司珏啧啧有声,“真是服了他。”
陆嘉轻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温泽延和若雨呢?”
他们今天负责接待,那两个人也没闲着,大概是为了以后结婚取点经验,一直在会场忙出忙入。
“彻底喝醉了,傅央送他们回家了。”
陆嘉轻失笑:“真是一对糟糕的情侣。”
“就是啊。”司珏附和。他先不说,因为要当司机,但他对陆嘉轻倒是有点意外,因为今天他居然没喝醉,明明昨晚还喝到深夜。
“你呢,是直接上楼休息还是回家?”
徐予凛有帮他们订下了会场楼上的房间休息,傅央也是因为傅若雨喝醉了总嚷嚷着要回家才权当车夫送人,不然也会留在楼上休息了。
陆嘉轻脱下身上的白色西装勾在手里,给了第三个答案:“我想出去走走。”
“……”
司珏看着朝他挥了挥手就转身走出会场的好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是他的错觉。
这家伙果然还是有点不对劲。
他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陆嘉轻的“出去走走”,还真的是出去走走。
就只是绕着会场的外围逛了一圈,司珏和他相隔几步,本来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只看到他没有目的性地绕圈而已。
“喂——”司珏想了想,扬声喊了陆嘉轻一声,“陆嘉轻,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去喝一杯?”
陆嘉轻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刚刚才结束婚礼,你还没喝够?”
司珏说:“那又不一样,就我们两个去喝,怎么样,去不去?”
陆嘉轻眯了眯眼,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司珏的面前,对他说:“别瞎担心了,我没事。”
“那你就别一副让人担心的样子啊。”司珏小声嘀咕,“平时没心没肺的,突然忧郁起来很吓人好不好。”
更何况今天是朋友大好的日子,是应该开心的日子,要不是白天才说过这个话题,他还真的以为他对乐葵余情未了,看她结了婚,所以在黯然神伤呢!
要知道今天的会场办在夫特丝汀酒店,外围就是一片大海,他要是因为喜欢的对象结婚,一个想不开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司珏抖了抖,被自己脑补吓到。
“阿珏,”陆嘉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爱操心的性格虽然很有趣的,但有时候未必太喜欢瞎操心了。”
他退后一步,摊开双手,“你看我像想不开的人吗?”
司珏瞅了他一会儿,撇了撇嘴。
“……是不怎么像。”
陆嘉轻脱掉了白色西装外套,露出里面同色的衬衫,西裤也是白色的,只有领带是黑色款,被他扯开松散地垂挂在胸前。
明明是那么温文尔雅的装扮,硬生生让他呈现出一种洒脱撩人风。
同样是伴郎装,司珏也是一模一样的装束,也把领带扯下来了,还解开了纽扣,然而就是非常一板一眼,和他截然不同。
司珏哼了一声,“虽然不怎么像,但这和我想找你喝一杯又不冲突。”
在不知道好友在忧郁什么的时候,作为朋友陪着他,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虽然你不喜欢把你的事告诉别人,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个朋友陪你又没关系。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想喝多少我陪你喝多少就行了。”
陆嘉轻听出他的语气很认真,他微微一笑:“谢了兄弟。”
随后他又说:“喝酒就算了,明明是一杯倒的体质,装什么酒中豪杰。”
什么?这家伙……
司珏正要瞪眼,又听他话音一转,说:“陪我去兜兜风。”
今天刚替一个新郎官当了一整天的接待人员,现在又充当司机载着陆嘉轻在城市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荡,司珏不禁深深觉得自己交友不慎。
他往副驾驶座瞟了一眼,看到陆嘉轻托着下巴,视线透过半开的车窗望出去,那个侧脸的神情看起来……
居然有些迷茫?
开车期间,为了安全着想,他不好长时间盯着人,不得不收回视线。
刚刚才大言不惭地说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说”那样的话,害得他现在什么都不好问出口。
只得任劳任怨地踩了一下油门,把速度提上来,稳定在允许速度范围,真真正正地带着陆嘉轻“兜风”。
就在他驶入另一条道上的时候,副驾驶座上从上车之后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突然说:
“停一下。”
司珏突然听到他说话,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地踩下刹车。
车子停下来,前方是一片商业中心,大概时间还不算太晚,也仍然有几个人在走动。
司珏有点莫名:“怎么了……”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