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克拉克老先生当然不知道兰斯和克拉克已经回家了,他抱着沉重的心情来到被定为交涉场所的废弃工厂,水泥墙的缝隙间透出一线微光,缓和了地上的阴影。
他们像是以这线阳光为分界线,两边站着。威廉外公穿上了他最好的“战衣”,浓黑的眉毛和钢蓝色的眼睛无一不在透露着一股强硬的气息,他都不用开口,就能让人嗅到他身上的硝烟味,仿佛在对这群匪徒说——你们有种就放马过来!
“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过来了。孩子们在哪?”
“孩子?”匪徒笑了起来,抽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威廉外公的脑袋,“老家伙,我原本是想着要你主动败诉。”
“好,我可以答应你们。”威廉外公说,“但我得先确保我的孩子们的安全。让他们出来见见我。”
“不必了。你的孩子已经没了。”匪徒说,“我们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只要你死了,一切都解决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子弹出膛——
生死交睫的这一刹那被无限拉长,时间仿佛静止下来。
除了小克拉克,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蜡像般停驻下来,他纯净的蓝眼睛看到,威廉外公震惊而悲恸的表情,匪徒们嚣张而溢着血气的笑容,以及在空气中有如舟划水般艰难前行的金属子弹,如果按照这个轨迹继续下去的话,这颗子弹绝对会射中威廉外公的脑袋。
小克拉克扑过去,一把把子弹攒在手心里,因为没有稳住,而顺便扑倒了外公。
时间的闸口再次打开——
威廉外公只恍惚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飞过来,然后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接下来的事,他更来不及反应。他居然被自己的小外孙举着逃跑,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们起码就跑出了几千米的距离,那个工厂都完全看不见影子。
玛莎和强纳森都在公路边上等着,直到威廉上了车,他睁大眼睛,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小克拉克往他的怀里一坐,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
威廉哽咽着问肯特夫妇,“难道这就是你们不想和我合好的原因。”
玛莎说,“我很抱歉,爸爸。但是,我不想让克拉克被人当成怪物送去研究所。……而且也也不是我亲生的,我担心你会……”
威廉愣了一下,然后把克拉克搂进怀中,“我当然也不会允许他被送去研究所的。……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大律师克拉克,我干了那么多年,接过多少案子。我见过亲生的孩子同自己的父母反目成仇,也见过被收养的孩子报答父母。怎么可能单单用血缘来判断亲疏。”
他吻了吻克拉克柔软的黑发,“能让人幸福的,唯有理解和包容。”
***
莱克斯回到家,不动声色地偷偷摸进了管家的房间,把那盒被藏的十分隐蔽的明信片找了出来,整整一大盒,克拉克和兰斯寄了两年的明信片都在里面!
莱克斯像是一只愤怒的小牛,顶着他还未长成的犄角,抱着这个盒子就冲进了爸爸莱昂内尔的书房,他重重地把盒子摔在爸爸的面前,砰的一声,平地惊雷般的巨响。
“爸爸!你骗我!!”他涨红了脸大吼了。
莱昂内尔拿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黑色剪刀剪着一支雪茄,儿子的责问并未能让他的手颤抖一下。他带着笑意看了一眼莱克斯,“我的儿子,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发现我藏起来的东西。你没有一回来就找我质问,而是先找到了东西再来,这真是让我感到惊喜。我为你的聪明感到自豪……但是,”他沉下脸,“我也为你的愚蠢感到心痛。”
“肖,抓住少爷。”莱昂内尔说完,笔直的有如剑一般的管家几步就走到莱克斯身边,以强有力的大手困住莱克斯,让他动弹不得。
“首先,你没有在事情刚开始就发现不对劲,反倒执迷不悟,过了那么久才发现。没有敏锐的观察力和果断的判断力。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这是我说你愚蠢的第一点。”莱昂内尔点起雪茄,抽了一口,然后吐出,圆形的灰色烟圈袅袅升起。
“其次,你简单地听了我的几句话,就开始动摇。控制不住情绪,行怒形于色,轻易地被我掌控了你的思维。意志不坚,软弱好骗。——这是我说你愚蠢的第二点。”莱昂内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拿起摔在地上的盒子,把明信片捡起来一张一张放了进去,然后抱起盒子。走到壁炉边,挑了挑仍在燃烧的火堆,火焰瞬间蹿了起来。
“最后,你轻易地把你的弱点暴露在了我的面前。记住,我的儿子,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喜欢什么。不然你永远都打不了一场胜仗。——这是你最愚蠢的地方。”莱昂内尔说着,倾倒盒子,里面的卡片一张一张跌进火中。
“不!!!”莱克斯大叫着,却于事无补,他根本挣脱不开管家的桎梏。他只能哭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宝贵的明信片被一张一张烧成灰烬。
“我讨厌你……”莱克斯抽泣着说。
莱昂内尔走过去,抱住他,“哦,我的儿子,不要哭,不要哭。爸爸只是想教会你做人的道理。”
“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但是这也是我要教你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难过呢?你不幸福,不快乐,因为你无力抵抗。我有钱,所以我可以半路截下你的礼物。我有权力,我可以让他们按住你,让你连挣扎都做不到。”
“莱克斯,我的乖儿子,你现在该明白了吧。你那可怜的友情根本没有用,朋友是用来帮忙的。在你难过无助的时候他们帮得到你吗?”
“他们帮不到你。”
“——这个世界上,能让人幸福的,唯有金钱和权力。”
莱克斯低着头哭泣起来。
壁龛里的女神圣像默默地,一手持剑,一手玫瑰,她垂着眼睛,仿佛悲悯般,看着这个哭得茫然无措的孩子。
莱昂内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折身走了回来,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跟了自己足有七八年的老管家,轻飘飘地说,“哦,对了,还有你,肖。居然连藏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我想,我是没有理由让你继续待在卢瑟家了。”
“我给你三个小时收拾东西离开,并找一个临时管家给我。如果这最后的事情都办不好的话,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月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