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番外四:陈慧(1 / 2)

慧姐儿自幼便显出了聪慧来,不过侍候她的奶娘和丫鬟们都没有发觉,仍然把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看待。甚至由于其母刘玉珠不太重视这个女儿,所以她们的态度还有些轻慢。

等她长到两岁的时候,刘玉珠生了康哥儿,那些下人们对慧姐儿就更为轻视了。侍候她的下人之中,有的甚至跑到了康哥儿这个嫡长子跟前献殷勤。

不过那时还不会走路的慧姐儿并不能理解并认识到这种轻慢,她只是觉得没有了成群的嬷嬷和丫鬟们在耳边嘟囔着这不能,那不许的,她还自在些。

所以也并未想到要去娘跟前告状,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爹。

后来爹和娘大吵了一架,在那之后,慧姐儿便学会了走路。这让她更为开心,常常不顾嬷嬷的阻拦在院子里跑动,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躲起来让她们一顿好找,有时候会躲在花木丛中,有时候会躲在娘的屋子里。

也因此,她知道了家里许多的秘密。

嬷嬷们私底下说娘嫁给爹是不情愿的,所以才在有了身孕之后安排了姨娘去侍候,自己不愿近身。但娘又是王家的女儿,善妒得很,所以啊虽然安排了姨娘,但又不让侍候,若姑爷白日里多看她一眼,就让人整宿整宿地跪着立规矩云云。

婆子们说爹能有今天全都是靠了刘家,没有刘家他就是个乡下泥腿子,没准现在还在乡下种地呢,不比他们这些侍候人的强多少。

丫鬟们偷偷笑姑爷家里的人,说他们爱吃煲汤剩下的骨肉残渣,活像半辈子没见过肉似的。那些个东西她们这些丫鬟都不吃的,在刘府里头只有那倒夜香的婆子才爱不释手。

倒夜香是什么意思慧姐儿可是知道的,不是什么好话,她险些冲出去,不过想到嬷嬷追着她,让练扎手的针线,她又顿住了脚步。

慧姐儿最喜欢娘住的屋子,香香的。

被褥也最暖和、最好看。

“奶娘,你看到我那百巧盒放哪儿了吗?”貌美的妇人在屋子里四处翻找。

“可是这个?”头发依旧黝黑,身子略胖的慈祥老妇人想了想,从箱子底下翻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昨儿见它在枕头底下放着,老奴就收了起来。”

“对!”妇人如卸负重,三两下地解开匣子,然后将手里一直拽着的一份信放在了里头,再紧紧地合上盖子。

“姑娘,您这是哪儿来的信啊?”老妇人奇怪地问道:“可是姑爷来信了?”

“不是,”年轻妇人迟疑着说道:“是,是表哥寄来的信……”

“表——”老妇人大惊失色,她左右看了看然后跑出去把门关上,再跑回来低声道:“姑娘,我的好姑娘啊!你怎么,你怎么能和表少爷通信呢!”

“要是被人知道了,你就没了活路了!非得被浸猪笼不可!而且您还收着,这,这会要了您的命啊!”

年轻妇人叹息,“奶娘你想到哪儿去了,就是一封寻常的书信,信里头说他在府城寻到了我之前提过,我很喜欢的那一本诗册。正好年底了,他要过来给祖母请安,就一并带来,问我什么时候有空闲。”

“这也不行啊!”老妇人的脸上愁容未减,苦口婆心地道:“老奴知道您不喜欢姑爷,但也万万没有与外男见面的道理。您既然喜欢那诗册,老奴替你去取就是了!”

“不然若是让姑爷知道了,您可怎么活!”

……

慧姐儿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哭泣声惊醒,揉着眼睛坐起的她看着被娘和嬷嬷争抢的那个黑色匣子,下意识记在心里。

……

临出嫁的那几天里,整个院子里人进人出,忙乱而有序。

“姑娘,您这个匣子里放的是什么啊?”段嬷嬷整理东西的时候从一个旧箱子里抱出了一个黑色匣子,走到慧姐儿跟前问道。

慧姐儿愣了一下,然后请她坐下,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匣子。

段嬷嬷的年纪有些大了,本来应该回家荣养的,但她放不下一手带大的慧姐儿,于是便准备着送她出嫁后再回去。这些日子她忙里忙外的,恨不得把每样东西都过一遍,于是就找出了这个她没见过,而慧姐儿也已经忘了的匣子。

“这个啊……”

慧姐儿有些感慨地抚摸着上头的纹路,道:“这是我娘留下的。”她语气平淡,“当年她死的时候就抱着这个匣子。”

然后在后面的那一场主母死去的慌乱之中,想起来嬷嬷说过这个匣子不能给爹看到的慧姐儿下意识地,就把它藏了起来。

但谁也不知道是慧姐儿藏着的。

所以从刘玉珠的奶娘处得知有这么一个要命东西的刘二太太惊恐万分,她明着处理丧事,但暗地里却指使着人把屋子翻了个遍。

在刘玉珠陪嫁的宅子里没有找到,她又打起了陈家的主意,心慌意乱又带着些怨恨的她把刘玉珠留下的人都派了去陈家将功赎罪。然后又使出了内宅手段没有给半分银子,最终那些人惶惶不安,手段频出被陈世文全部都赶走了。

当然,那时候的慧姐儿并不知道这些,大人们也从未跟她提起过。年幼的她就只记得这个东西不能被爹发现,不然就要有大祸。

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在她手里藏着,一藏就这么多年。

“这样啊,”段嬷嬷的眼睛不太好使,并且也不知道这个匣子的含义,于是便道:“那姑娘您可要好好保管,到底是长辈的一番心意。”她伸出了手,“让老奴放回去吧。”

“不!”慧姐儿却是紧紧抱住了,拒绝后她怔了一下,在段嬷嬷诧异的目光中道:“这个我来处置吧,多谢嬷嬷。”

“诶。”段嬷嬷不再勉强。

慧姐儿抱着这个匣子,又抚摸了好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丫鬟们并不知道此时坐在窗边,沐浴着天边日光的姑娘在想些什么。

她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姑娘。”出嫁生了孩子之后又回来侍候的梅香走到了慧姐儿跟前,她站定之后左右看了看,然后低下头小声道:“刘府那头听闻姑娘好事将近,特派了人来给姑娘请安。”顿了顿,她补充道:“太太已经见过了,您可要见见?”

慧姐儿点点头,“见吧。”

刘家派来的是一个熟人,就是之前在刘二太太身边服侍的郑家的。不过和当年的意气风发相比,她如今是鬓角发白,老了许多。

她一上来就哭,哭卧床不起的老太太、哭死去的二太太、还哭如今的当家太太颜氏,抱怨殷姨娘母子三人想要分家……

“表姑娘,您要给二太太做主啊!”郑家的跪在地上,“二太太临走前,可是吩咐了不许分家的,如今太太尸骨未寒这殷姨娘就想要分家,还要搬出刘府,其心可诛!”

“老太太还在呢!”

“姑娘,您可要为家里做主啊!”

慧姐儿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梅香,“这事母亲怎么说?”

梅香道:“太太说这是刘府的家事,她是出嫁女不应该掺和其中,分不分家应该让刘家决定,而不是千里迢迢地跑到陈家来问。”

“另外,”她低声在慧姐儿耳边道:“桂枝嬷嬷说这次闹分家是因为刘二爷,也就是您二舅舅去参加了县试并且考过了。但老太太却以侍疾为由,不让他去府城参加府试,后来刘二爷偷偷跑了,老太太就把殷姨娘婆媳两个关柴房里头。”

“刘二爷落榜回来发现了这事,大发雷霆,闹着要分家。”

慧姐儿明白了,这是曾外祖母怕二舅舅真的考出功名来压过王家的外甥大舅舅,所以才处处阻拦。去考县试不阻止那是没想到他会考上,既然考上了县试那府试就不准去了。

也许在曾外祖母的心里,只有王家女子生的,才是她老人家的后人吧。

这是越发的佐性了。

慧姐儿在心底无奈地叹息,对郑家的道:“母亲说得对,这是刘家的家事,分不分家应该由老太太和其他族老等决定。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哪里能拿得出主意呢。都听长辈的便是了,你回去安慰着老太太些。”

郑家的语塞,但还是不死心地劝说道:“表姑娘您可不能这么想啊!这家中嫡支不茂,旁支横生,是败家之兆。”

“老太太也是一心为大爷考虑,想压他几年等大少爷先考出来罢了!我们大少爷……”说了一通后见慧姐儿不为所动,她又破罐子破摔地哭道:“姑娘您可莫要净听五姑奶奶的啊!她一直没安好心,不让我们亲近您和表少爷。”

“她就是个蛇蝎女子,还占了您亲娘的嫁妆,整一万两呢,落到她的手里如今是连影儿都见不着了,姑娘家里的老太太才和您最亲呢……”

“好了!”慧姐儿不耐烦再听,抱着那黑的匣子站了起来,“梅香,你领她下去安置吧。”

“是,姑娘。”梅香道。

郑家的还想上前,但却瞧见了慧姐儿手里搂着的匣子,顿时一个激灵,目瞪口呆,“那,那是……”

“哦,你说那个啊,”梅香想了想道:“那是姑娘的,我刚到姑娘身边的时候就见过那东西,好像是先太太留下来的,姑娘谁都没让碰呢,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那,这,那是……”郑家的语无伦次,脸色刷地就白了。

“郑妈妈,你快走吧。”同样是从刘家出来的梅香看着她这样子叹了口气,“那些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了,太太从未在姑娘面前说什么,反倒是如今你们每次来都说太太的不是,姑娘腻烦得很。”

“姑娘聪慧,谁是谁非清楚着呢。”

被梅香评价聪慧的慧姐儿让人给她加了件披风,然后来到了后院。

这里有一座佛堂,是祖母张氏来到越城之后才布置的,因为她老人家天天都要礼佛,给菩萨上香以求保佑子孙平平安安。所以刘玉真就在他们住的后院布置了一间佛堂,有时候一家人还会去寺庙上香。

慧姐儿在丫鬟的侍候下解下披风,然后吩咐对方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了佛堂之内。

菩萨的座前供奉着鲜果,还放着上好的香,慧姐儿取出几根点燃拜了拜,然后插在了香炉之上。

“菩萨慈悲,”她道:“托您给我娘带几句话。劳您跟她说一声,我就要成亲了。”

“他是爹的弟子,但性子却和爹不像。”她在屋子里找了找,然后有些吃力地从案桌下拖出来一个烧东西用的沉重铜盆,里头还有些灰烬未散。

“您放心吧,”她道:“邹荣家里头是做海上生意的,旁的不说,吃喝是不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