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身着喜庆服饰的半老徐娘一路跟着宁如月,嘴边的大痣随着言语而晃着,唾沫纷飞,干的是“说媒”的行当:“不知宁公子年龄几许?可有婚嫁?若娶有妻,可有再纳妾的意向?”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宁如月有些头疼,用余光瞥了瞥身旁的连瑶,却看到这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牙关咬得紧紧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大意了。
宁如月心口一凉,突然想起连瑶尚且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如此污言秽语哪里能传到这人的耳朵?怕被一直纠缠着,当下便冷了脸,将那些媒婆一一拒了回去。
然而,这些媒人大多是受当地大家族所托,一大早便等在了冥观阁门口,就等魁首的最终结果下来,打定主意是要说媒的,见宁如月不悦,消停不过片刻,又嚷嚷了起来。
这下子换了个人,说话内容却如出一辙:“宁公子年龄几许?可有婚嫁?若娶有妻,可有再纳妾的意向?”说完,还自作主张将一位姑娘的画像塞到了宁如月的手中。
干这一行,拼的就是个脸皮和能说会道。
况且,能得到论学魁首的青年才俊,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不论是用什么法子,能有机会便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这下子轮到宁如月尴尬了,手里拿着姑娘的画像,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一张薄薄的纸,活像个烫手山芋。
那些媒婆见宁如月的反应,哪里还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个接一个的,皆是不知从哪儿变出了自家雇主家姑娘的画像,赶鸭子上架般就往宁如月怀里塞,生怕慢人一步。
纵然读过很多书,年岁也不小,可是这阵仗,宁如月还真没见过。
她嘴唇微微张着,一时间竟进退不得,连拉着连瑶手腕的手都忘了松开。
被牵着的连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深呼吸两下,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手示意了周围人自己有话要说。
那些媒婆听说过宁星,作为宁岳的弟弟,自然是要赏几分面子,于是整个场地再一次变得安静了起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连瑶倒是不紧张,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手心竟隐隐泛起几分汗意,身子僵了一下,而后一个反手便扣上了宁如月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红着脸道:“你们别再讲了,宁岳公子……已经心有所属。”
“啊?”
一语既出,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小心地看了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又看了一眼她们不约而同变得有些泛红的脖颈,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连呼“打扰了”,逃也似地离开了广场,那速度,竟比来时还要快了不少。
其中的不少人,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交流,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些“断袖”、“龙阳”之类的词语。
好不容易回到润衣酒楼,宁如月关上房门,将将放松了一下神经,却又突然发现她和连还牵着手,一直没有松开。
——还没得到停歇的神经便又绷了起来。
触电般将手抽出,一瞬间,宁如月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她在论学决赛时没紧张、在被千万人瞩目时没紧张,却偏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在只有她们的客房里,却因为一次没有任何逾矩的牵手而紧张,甚至心慌。
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冥观阁顶挥斥方遒的模样。
宁如月看着连瑶因为自己抽开手而变得有些失落的模样,心底有些愧疚。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可不是没有别的方法,而她却在知晓连瑶心思的情况下,偏偏纵容了对方用最为暧昧的方式解决问题。
她没有恼连瑶的擅作主张,毕竟宁岳这个人,过了今日便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可她独独恼自己的心软。
如今前途未卜,她不敢承对方的情,也无法给予对方任何。
稍稍后退和连瑶拉开距离,宁如月刻意板着一张脸,想要维持两人间那脆弱的距离感。
可惜的是,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样子:纵然再故作冷漠,她待连瑶的温柔却依旧是独一份的,更枉论她略微有些散落的青丝盖在额前,衬得那一双含情眼角更为绯红。
连瑶被一瞬间的美景看得有些痴了,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人比那书上所说的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还要再美上几分。
还好少女不识情。
宁如月见连瑶脸上只是单纯对美的憧憬,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要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民女在论学上所说的言论一旦发酵,宁岳和宁星的身份便也用不了了,我们需要尽快回宫,免得被乱世所波及。”
“乱世?”
连瑶听得一头雾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因为走神,她错过了宁如月的“讲学”,自然也不知道对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很快,她便知道了。
消息总是传得比人快,更何况还是极具争议性的话题,宁如月论学当日在冥观阁顶暗贬湘王府的话,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下,再加上皇帝有意无意的助力,扩散得极快,甚至打得宁如月措手不及。
原以为可以带着连瑶安稳回宫,却没想到,她们在江南的码头,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