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番外四(1 / 2)

宋金苔大?婚当天被?抓回?奚府的时候,觉得自己死定了。

她身上的旧青衣沾了泥水,一头素发不伦不类挽在头顶,几缕鬓发凌乱垂着,狼狈不已。

宋金苔的神情茫然地回?想?着片刻之前?,她名义上的夫君亲自带兵将她与情郎捉住,杏官的脸被?缠银鞶子靴一脚踩进?泥里?。

她拼命哭喊求情,只要他放过杏官,她愿以命相抵!然那神色漠然的小将军一身大?红喜服,透出平和的杀气,淡淡拈起她的下?巴。

“我奚士阳的妻子,谁人配教你抵命?”

……喜房内红烛将燃过半,外头还喧声?嘈嘈地乱着。

宋金苔隐约听着院外哪个妇人的恶骂声?,哭着打了个寒颤,说服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害怕——一尺白绫也好,游街浸笼也好,穷途末路是她自己甘愿选的,什么体面不体面,她等着就是了。

然??,逃婚失败的小可怜哭得更凶了。

她是害怕的,害怕极了。

宋金苔举目环顾四周,这一次新房的门窗都锁得死死的,目光落在奚家派来看着她的嬷嬷脸上,这面相凶恶的老妇不掩嫌鄙地瞪着她,啐道:

“不知?廉耻的贱骨头,你能?高嫁将军府是天大?的福气,还有什么不足,生出这副贼心烂肠,把奚府的脸面都丢尽了!等着吧,夫人腾出手来好收拾你!”

从这舌头又长又毒的老妇口中,宋金苔始知?道她逃走??奚府发生了什么。她之前?没有想?到会连累华云裳到如此,害她在众宾面前?闺名大?损,内疚到极点。

她使劲揉着红肿的眼,不愿在此人眼前?服软,她很高声?反问:贵府便很干净么?摄政王如何会到新房,华家小姐又如何被?锁在房内,若是我留在这里?,害的是谁?

宋金苔虽时常天真?,却也是与宋玉痕斗心眼长大?的,关键时候并不傻。她能?梳理清楚这声?婚宴背??的阴私,但全部?的胆量都挥霍在逃婚上了,剩下?不到一两重的老鼠胆子,不够她兴师问罪的。

不想?絮絮哭啼的声?音激怒了那刘嬷嬷,斥了句“小浪蹄子还有脸哭”,上来便要掴她的脸。

房门訇然打开:“嬷嬷好兴致,在我房里?教训我的人?”

刘嬷嬷见奚荥进?来,忙赔笑脸:“少爷,老仆奉夫人的吩咐……”

“夫人回?房养病去了——你也离病不远了。”奚荥面无表情看她一眼,门外立有两个亲兵将刘嬷嬷提面口袋一样叉了出去。

刘嬷嬷脑子“嗡”地一声?,夫人分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说病就病呢?她想?到今日按夫人的安排在内宅经手的这些事,心里?划过一丝恐慌。

变了调的浊声?喊道:“少爷、夫人都是一心为您好呀,这女?子不安分养不家,如何配得上您?老仆也是看着您长大?的,您不能?这样对待老仆啊!”

宋金苔听见那些对她的咒骂,濡湿的睫毛比烛影颤得更抖,不敢抬头看奚荥。

只听他无甚所谓的声?音徐徐传出:“将今日府里?这些暗渡陈仓的事交代清楚,也许我还能?看在你‘看我长大?’的份上,留你一条命。”

少年将军年轻而有威仪,新房内外很快安静下?来。他向屋里?扫了一眼,宋金苔抱膝缩在拔步床的地枰上,小心觑着他。

“里?间有净室。”

奚荥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宋金苔的身子还是战栗一下?。若非对方?的眼神太过平漠,她还以为这是一句暗示。

不过想?也不会,她虽今日才与奚荥第一次见面,但见他神情行止俱是谨严疏峻,并非贪色之人。自己今日让他当着亲朋的面脸面尽失,他心里?不知?如何愤怒呢,总不会还惦着洞房花烛那回?事。

“杏官死了么?”宋金苔脸上呈现一种脆弱的白,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漆黑圆润,泫泫的水光盈逸其?间,似乎一眨眼便会落下?泪。

奚荥盯着她的眼睛看,重复道:“去洗干净。”

这句话好像一个巴掌打在宋金苔脸上,她忍着耻辱进?了净室。耳边一时是杏官被?捆起时求饶的声?音,一时是阿裳厉声?问她可否想?好了逃婚的??果……当热水漫过她的身体,宋金苔没有放松之感?,只觉得自己是一棵行将溺死的荇草。

她本以为她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流离到天涯海角,包括死,但是没人告诉她该怎么活着走出这间屋子,面对一门之外的责备与诘难。

话本上不是这样写的,那些书生与小姐,明明都能?冲破重重阻碍在一处的。

宋金苔又委屈起来,不敢深想?杏官是生是死,抬至胸前?的手掌紧了又松,最终还是起身出了水池。

净室中无人伺候她,浴池旁的屏风上搭着一袭中衣,是与嫁衣相同的颜色。

等宋金苔裹着水红色的轻薄纱衣磨磨蹭蹭出来时,奚荥已褪下?喜袍躺在榻上,阖着眼看不出情绪。

宋金苔出嫁前?听素云打听过奚荥的事迹,据说他十二岁上战场,曾在西凉领八百人马拔除一个两千人的可汗部?落,筑起巨大?京观。当时宋金苔满脑子都在计划怎么私奔,对此不以为意,这会儿想?起来,就觉得分外毛骨悚然。

“将、将军。”宋金苔轻轻地叫,奚荥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人,自己给他戴了顶颜色别致的帽子,他会把她的耳朵也割下?来吗?

奚荥闭着眼没理她,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宋金苔鼓足勇气又叫了他一声?,低声?道:“今日之事罪在阿宋,阿宋无可辩驳,但请将军不要迁怒他人,休妻放妻皆随君意,便是要我伏命,我……”

宋金苔原本就打算和杏官生同生死同死的,可事到临头,她居然可耻地有些退怯,空着的那只手掐了下?腿侧,给自己壮胆似的宣告:“我、我不怕死。”

她不知?自己刚哭过,哝哝的鼻音似绵软小猫一般,别说狐假虎威,便连纸老虎的气势也撑不起来。

奚荥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一声?,宋金苔觉得他在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