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铭听完言音的打算,朝自己的弟子看了一眼。
楼云诗会意,凳子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认命道:“好的,弟子这就去叫那些小子出来干活。”
残忍,怎么总叫他这条咸鱼跑腿。
只是咸鱼尾巴尖尖还未迈出去,袖子又被小师祖拽住了。
言音阻拦道:“等?等?,等?等?,你们先听一下?我的思路,这工作量可大了,还是得考虑一下?值不值得。”
寒宫铭轻笑道:“仅是您方才所说,就已经有惊人的价值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尊重言音的安排,示意楼云诗坐了回来。
楼咸鱼运动量【+1】
言音这才道:“虽然这些旧书史料里头,可以找到当时一些事的蛛丝马迹,但也不是每一个都可以拿来参考的。”
她蹲下?身子,在那些书堆中翻翻找找,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想要的。
小猫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下?,立时心领神会,从椅子上蹦下来,走到一个地方用小肉垫推了推,言音赶紧过去,从那个位置底下?找出了一本留着书签的薄子,以及夹在一起的一本厚书。
在桌子底下?悄悄地啾小猫一口:“小喵真棒!”
小猫骄傲地摇摇尾巴:“喵~”
谁叫本喵是个贤内助呢。
言音把书甩到桌上,抱着小猫正儿八经的坐起来,仿佛刚才没有躲着人腻腻歪歪。
正色道:“你们看这个,这本记叙里头,也提到了关于半人半兽的怪物,见人则噬,不生不死,可写下?这些内容的人留下?的痕迹极少,我费了很长时间才从那些零碎的信息中拼凑出这点东西——发现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一直在家寒窗苦读,却好像未能通过科考,早年便郁郁而终,友人给他写的墓志铭里还隐隐透露出他喜静不喜动。”
“这样的人,在信息闭塞的凡间,如何能记录到离他千里之外的一个山村的异事?”
言音打开另外那本厚厚的史书,继续道:“后来我按照他墓志铭里的年月,对比了当时的文化和思想背景,发现那时官场风气不正,很多有抱负的文人遭受迫害,又无法明说,就只能将那些‘吃人’的贪官写成怪物,以抒发他们心中的愤慨。”
“如此一来,这个文献是杜撰的可能性就极高?。”
言音把那本书推开,表示放弃作为参考,又拍开了另一本书。
她讲得语速越来越快,显然是脑海中的思维在高速运转。好在她对面二人都是逻辑高?手,跟上思路并不吃力,只不过面上神色越听越奇。
“但这种?情?况也并不完全,比如这个,放在志怪小说集里的短短一篇,很容易会忽略,但幸运的是,后头就有书写者简略的生平——他虽然也是个不离乡的人,但工作是帮人写信,接触的人都是天南地北的走卒贩夫,那他在这过程中听到奇闻异事,将之记录下?来也不无可能。”
“虽然难以判断真假,却还是不能轻易舍弃。”
也就是说,从那些书中找出疑似“疫变混血”的内容之后,最主要的是要对其真实性进行判断,结合记录者的生平,可能接触的人群,以及当时的社会背景,根据能得到的所有佐证进行对比,尽可能的模拟创作环境,才能知道这个情报的可信度。
这时候楼云诗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了:“……工作量略大啊。”
光听着都已经开始烦躁了。
寒宫铭冷冷地看他一眼,似乎对自己这位爱徒深感嫌弃。
言音讲完了对文献内容参考性的判断过程,便将书推到一边,再次打开那张过去的地图,指着上面标注出来的几个由深到浅的小点。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这些信息可能会提示些什么?”
寒宫铭柔下?眉眼,温声道:“小师叔是想将凡间历史中散在的情?报筛选出来,借时间和空间分布,找出疫变真正的起点?”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言音使劲点头:“嗯!”
这件事所需要的信息处理能力极高?,要翻阅的书籍和手记多到令人咂舌,筛滤的条件又苛刻繁琐,一个字也不能放过……隐藏在其中可用的内容却很稀少。
简直像是要把撒哈拉沙漠的沙子都筛一遍来找出几块黄金。
虽然目前已有惊喜的突破,但无法保证最后能得到的情?报价值能与工作量对等,还可能是无用功。
所以言音有些忐忑地挠挠脸颊。
不知术峰是否愿意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这件事情?上。
寒宫铭看出了她的迟疑和不确定,指尖在扶手间轻敲几下?,沉声道:“小师叔,我想,您的自觉性有很大的问题。”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可他严肃起来就很可怕,一下?子勾起了言音之前?小黑屋的糟糕回忆,赶紧一把抱起小猫,脚脚一动,准备逃跑。
寒宫铭见她寒毛直立,浑身戒备的模样,又有些绷不住笑意,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苍白如纸的面上多了些许人气。
无奈缓和道:“小师叔。您虽年岁尚幼,却是祖师爷唯一的亲传弟子,灵岛仅有的一代传人,也就是当今灵昀的第二个主人。在祖师爷不发话的当下?,您大可越过任何人决定灵岛一切事务。”
他身子前?倾,骨节分明的指尖压在陈旧的书页上,用书将茶盏推向言音:“无关我等?意见如何,若是您觉得此事有必要执行,那术峰上下?就应当全力以赴。”
只要她果断开口,一声令下?。
说完这番话,殿内便忽然安静下?来,坐在言音对面的两人都不再作声,只静静注视着她,就连楼云诗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肃然,像是给她时间思考,也更像是等她下达指令——
若查,便不惜代价,沙中寻金;若不查,便就此中断,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