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2 / 2)

人类皆伟大 福袋党 6068 字 2021-05-02

“人类和野兽的区别,就在于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欲望。”

“确实如此,但如果这种克制太过极端,其实也会变得不太像人了。”塔木卡说,“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在您离开乌鲁克后,我在郊外曾对您说,我是为了一个答案才回来的。”

本以为回答我的会是‘缇克曼努’,然而开口的是“卢伽尔之手”——这句话倏地在她脑海中浮现:“……我记得。”

“其实我那时是想知道,您是否彻底离开了乌鲁克,还是说,这不过是您和乌鲁克之间一段短暂的分离。”塔木卡说,“那时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答案一定是后者。”

“虽然被尊称为‘人类的贤者’,但您其实是最不像‘人’的——没有想要指责您的意思,可即便是距离我们如此遥远,仿佛隔着天埑的诸神,都有着和人类相通的本性。在某个时刻,我们都会受到那些原始欲望的号召。”

“而在您身上,我看不到那些,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性’的说法,也许我只在您身上看见过。”

缇克曼努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不过,无论您是在克制着它们,还是您根本就没有它们——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恩奇都大人是有这些的,尽管他眼下还在克制着,但这种自制力迟早有耗尽的那天。”塔木卡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与她诉说一个秘密,“他想要的,远比您此刻愿意给他的更多。”

缇克曼努并不奇怪他和吉尔伽美什说出了相似的话,这只证明了他们的确知道一部分的真相。后来她又去试探了一下西杜丽和塔兰特,他们也是恩奇都关系亲近的人,但只知道他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晚上总是坐在屋顶仰望月亮。

两个小可爱,如果她身边的人都能像他们这样该多好?

一天晚上,缇克曼努照旧在工作中忘记了晚饭,被西杜丽催促着洗了澡,当女奴为她梳头的时候,她还在羊皮纸伤演算新公式的结果,直到她们在她的耳后涂上香膏,那阵香气飘至鼻尖时,她才感受到了迟来的倦意。

也许是因为睡前她没来得及再验算一遍,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

起初,她梦见自己坐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又是白色),看着其他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调整着一台大型机器,他们既不尊称她为猊下,也不直接喊她的名字,他们叫她:博士。

还没等她询问这个称呼的涵义,一个人忽然高声尖叫:“快跑!”

就像一只土拨鼠的声音感染了其他土拨鼠,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在大喊这句话,他们的声音纷繁交错,让她头晕目眩:“快跑!”

起初房间还是空荡荡的,但不知道何事挤满了人,恍惚中,她只知道自己被人群挤来挤去,如果有人试图从茶壶里倒出饺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房间里又闷又热,她仿佛闻到了汗水的味道,又仿佛听到了周围人的心跳,而且越来越清晰,逐渐盖过了人们尖叫,尽管如此吵闹,她却觉得那声音像是幽寂的旷野,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将她吞噬……

在这种惊惶中,她醒了过来,尽管梦结束了,那股热汗的气味依然在她鼻间萦绕。

她沉沉地喘了几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的床上正前所未有的拥挤——当它只需要承载两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像是暴风雨中漂泊的小船了,现在还挤上了第三个人,也许它下一秒就会塌陷。

风吹动了门,让门闩上断掉的铰链掉了下来,发出沉重的坠地声。

她先是看了看近在眼前散发出鲜花香气的草绿色长发,有看了看搭在自己腰上的强壮手臂,靠近肩胛的地方有着深红色的纹路,那是神明血统的象征。

……好沉。

“你们最好解释一下自己半夜擅自偷爬到别人床上的原因……”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不要装睡,我知道你们醒着,又或者我需要把你们踢下床让你们清醒一下。”

“如果乖乖敲门的话,缇克曼努肯定不会让我进来的。”恩奇都悄声回答,“可是吉尔以前偷偷溜进来的时候,你就不会赶他走,为什么做乖孩子反而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呢?”

说罢,他收紧胳膊,把她抱得更紧。

“果然……”他呢喃道,“但是为什么呢?塔兰特身上也有泥土的味道,阿尔加尔身上也有麦子的味道,西杜丽身上也有香膏的味道,但它们的气味都不会让我变得奇怪……”

恩奇都脑袋埋进她的肩窝,就像一个孩子将额头搁在母亲的肩头,但他又像小动物一样在她的脖颈嗅寻,让她感觉一阵战栗,本能地想要后退——但被背后的吉尔伽美什挡住了。

“卢伽尔?!”她发出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不体面的声音。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但他的手掌压在她的腹肚,接近肋骨的位置——那算不上是非常私密的部位,但她还是觉得一股奇妙的痒痛从皮肤接触的地方蔓延,进而不受控制地渗出冷汗,但酸软的四肢又让这汗仿佛是寒热的结果。

她体内骤然萌生出一股无来由的恐惧——并非恐惧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即使是最糟糕的那种),因为那是她能轻易中断的——真正教她恐惧的是这种陌生的感觉,沉默却来势汹汹,让她回想起了在梦中被湿热与汗水挤压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大喊,打断他,呵斥他,叫他停下!

她还恐惧于吉尔伽美什——那沉默之下的深意,以及从他指腹蔓延出来的细微痒痛;恐惧于恩奇都——只因她知道这纤细而美丽的身躯下蕴藏着狂风暴雨般的力量,尽管他们没有真正紧贴着彼此,但对方温热的吐息拂过嘴唇时就像是一个吻,吸走了这具身体里用于抵抗恐惧的气力。

正当缇克曼努绞尽脑汁,试图为这古怪的反应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时,她听见吉尔伽美什在耳畔的低语。

“不要试图去理解它。”他说,“去感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