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六郎很快把隔壁的吴郎中请了来。王辣手、钱俸看起来鲜血淋漓,其实只是破了皮,吴郎中给他们贴了膏药,又再三嘱咐不许吃荤腥、酱油免得留疤后,收了几文钱便告辞了。
见王辣手、钱俸只伤了皮,黄四娘放下心来,由奶娘出面,对好生安抚了一通王、钱二人。然后自己再适时出现,歉意连连地表示,下次结社定会送帖相邀。
燕朝尊老,对着黄家奶娘,俩人楞是说不出旁的无赖话,自觉留着也是徒惹其他同窗笑话,这才主动提出先行离去。
见王、钱二人态度略有松动,黄四娘和黄六郎于是连哄带劝地将他们送出门,黄六郎被黄四娘暗中拧了一把后,一改以往的豪放作风,被迫向二人柔声细语地劝解:“书生意见相左争论起来不算什么,毕竟将来都要同科考试、出仕,指不定还得拜入同一师门,都是同道中人,还是以和为贵才好。”
黄四娘一边从旁随声附和、劝解,一边将奶娘从库房找出来的“松雪斋墨二笏、杨日新笔廿枝①”并“糖霜饼四包,郎君鲞廿尾,桕烛百条②”分两份,送给王、钱二人。
郎君鲞是白鲞、黄鱼鳖的统称。黄鱼开背盐渍洗一遍再晒干即成白鳖,不洗就晒则为黄鱼鳖,戏称郎君鳖。此物肉质油润肥美、口味咸鲜,加葱姜炖汤喝、蒸饭时加葱姜料酒蒸熟或者做成黄鱼鳖烧都很好吃,自古以来便是越郡馈赠佳品。
此次黄四娘送出的都是由上好黄鱼制成的好鳖,市场上好的黄鱼鳖也是有价无货的珍品。不过更珍贵的是杨日新笔。
杨日新故去已久,他的新笔存世是有限的,得了这等豪礼,王、钱二人俱是极为欢喜,将心中的那点不快也压了下去,眼珠一转,便分清了利害:毕竟是自己是嘴欠侮人姊妹,被家中爷娘知晓,只会再度挨罚,不若回家说不小心磕着了。
待黄家姐弟转身回来,崔泓再度抱拳连声致歉:“今日我冲冠一怒,反连累四姐和六郎要给那等人赔小心、送土仪。”
“诶,三公子不必客气,我家世代经商,别的没有,各色杂货库房里多的是,”说罢,黄六郎大手一伸,拉着崔泓往宴客厅走,“被他俩那么一搅局,再放院中集社便有些不妥当,幸亏我们事先为以防万一也把宴客厅整理出来了,方才都移到里面去了。”
崔泓被拉到宴客厅,留下来的其余人等也佯装无事发生,照旧言笑晏晏,招呼他快些落座。在空位上坐定后,婢女便托着银盘送来一壶香饮子③。
那婢女伶俐地复述回禀道:“姑娘说,天气还凉着,蜜沙冰、凉水荔枝膏、冰雪冷元子、雪泡梅花酒、乳糖真雪香、花饮金桔团之类的凉饮虽然味道好,但喝了写字手抖,就不送上来了。”
崔泓听了,笑着叹气道:“如此,便无香饮子可饮。”
隔了几个座位的黄六郎闻言,接过话匣子笑道:“三公子,虽然四姐不让喝那些冰冰凉,但热乎乎的沉香熟水还是有的。”
燕朝的熟水,大抵都带着香气,是焚香熏壶、注水成饮的香饮。譬如,茉莉、栀子、橘花、胡柚花、玫瑰花、薄荷等香花、香草用凉开水浸泡一宿,让香气满满浸入凉水中,闻之冷水含香时,方可称为熟冷水。将浸透花香的熟冷水兑入新煮的热水中,便是燕朝最时兴的“香花熟水”,既风雅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