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周围没人时,沈绒敲了敲更衣室的门,按照约定的暗号。
门打开,她闪身进去。陈小姐把?叠现金递给她,她迅速把钱收进手袋,?言不发。
对方抱着?手臂打趣她:“每次都搞得这么隐秘,好似特工接头?。”
沈绒笑了笑,没接话。为了应付霍家,怎么谨慎都不过分。
她若无其事地离开会?员中心,还要返回店内继续工作。
按照规定,在营业时间,商场工作人员应尽量走楼梯,避免占用电梯。沈绒推开厚重的防火门,走进安全通道?,沿楼梯而下。
高档商场本?就人流稀少,楼梯里更是空空荡荡。灯光苍白,?层又?层的阶梯,寂静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盘旋回荡。
嗒。嗒。嗒。
足音轻而清晰。
她眼脸低垂,低头?看路。在两段楼梯之?间的休息平台,?双黑色牛皮鞋进入视野。
呼吸?滞,她慢吞吞地抬起头?,目光上移,掠过西裤熨烫笔直的裤线,最终定格在对方的脸上。
是谭信。
他总是出现得这样无声无息,就像?道?影子?。?如既往,衣着?整洁,神色沉静。
与他的沉静相反,她心跳急促,有做贼心虚之?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袋,里面的大叠现金仿佛正在发烫。
“大小姐。”他恭敬道?,面色沉静无波。
她稳住情绪:“有什么事吗?”
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她只能?祈祷这与她的出逃计划无关。
静了两秒钟,对方缓缓开口:“明天是景棠小姐的生日。景小姐和周公子?派人送来?请柬,邀请少爷和小姐您出席生日宴会?。少爷代您接受了邀请,明天将与您?同前往。礼品与礼服等都已备好,放在您的住所,供您现在挑选。”
原来?是出席生日宴会?,沈绒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没发现她的逃跑意图,就是好消息。
不过她厌恶苏嘉明越俎代庖的行为,也不想参加宴会?。
见她沉默,谭信补充道?:“若您不想去,少爷应该不会?强求。但您现在回了霍家,迟早要出现在社交场合。”
这话有道?理,她还有另?层考虑。为了顺利出逃,就得让霍家人放松警惕,她不能?过于?抗拒,应该假装自己认命地接受了回归霍家的现实。
“好,我去。”她淡淡道?,“不过其他事情得等我下班以后。”
“工作方面您不必担心。”
他话音刚落,沈绒的手机便震动?起来?,是店长打来?的。
接通电话,只听店长语气轻快,含着?笑意:“小沈啊,你?见到谭先生了吗?”
“……见到了。”
“你?与谭先生以前就认识吧?他是商场的高级VIP,刚才来?店消费,是?笔大单。你?负责送他回去,今天就不用回来?上班了。之?后三天的假期,祝你?玩得愉快。”
原来?谭信帮她请了三天假。能?让店长爽快给出假期,这?单必定数额极大。
至于?让沈绒送谭信回去,可以理解为商场的送货上门/服务。不过听店长暧昧的语气,大概是误解了什么。
误会?不是凭空产生,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些年轻貌美的女孩,之?所以来?做奢侈品导购,主要目的不是打工挣钱,而是接触有钱人。短暂的导购经历不过是通向名?媛生活的跳板。
沈绒想解释,却无从开口。难道?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反而欲盖弥彰。
她只能?含混应下,结束通话。
谭信当然?是无心的,她不能?怪他。但她之?后回店工作,难免遇上同事的异样目光。
她叹了口气:“你?说你?认识我,所以去店里消费?”
谭信垂首:“是的。属下猜测您想对身份保密,就没透露更具体的信息。当然?还有更简单的办法,直接收购商场或这个牌子?……”
她眉心?跳,打断道?:“不用了。”
如果连商场和品牌都被买下,那她的“工作自由”就成了笑话。相比起来?,目前的情况尚可接受。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问:“车在楼下?”
“是的。”
“走吧。”
楼梯间恢复了寂静,她沿着?楼梯?级?级走下去。他沉默地跟在身后。
嗒。嗒。嗒。
她的足音依然?清晰可闻,而他的步履轻缓无声。
楼梯间的灯发出冷淡的白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他就像?道?影子?,当她不需要他时,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但他总是在那里,令人莫名?心安。
终于?走出安全通道?,来?到地下停车场。
这个区域位于?偏僻的角落,附近除了几辆停放的豪车,非常空旷。
?名?年轻男子?似乎喝醉了,浑身酒气地游荡在停车场里,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走来?。
沈绒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但她并未在意,没有认出他就是前两天投诉她的顾客。
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近了。当他看清沈绒的面容,瞳孔骤然??缩,眼里泛着?血丝,呼吸急促。强烈的情绪被醉意点燃,宛如烈焰,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只剩无边愤怒。
原来?他是在这座商场工作的维修人员,出身平凡,收入普通。但他的女友不甘于?平凡,靠做短视频成为小网红,接触到更有钱的圈子?,对他越来?越冷淡。
她的生日快到了,有富二代送了她?个大牌手袋。
他知道?那个富二代存了怎样的心思,提出希望女友拒收礼物。
她表示可以拒收,但他得送她?个同款。
他在网上查到这款包,售价十?万,他所有积蓄凑起来?勉强足够。但他不知道?,这个手袋的配货比例最低也要?比?,即至少先在店里消费十?万,才有资格再花十?万购买手袋。
于?是,他当然?没有买到。女友提出分手。他苦苦挽回无果,痛苦不已,把自己灌醉。
此时见到沈绒,愤怒冲昏头?脑,他认定她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就能?买到包,女友就不会?骂他是废物、与他分手……
怒气上涌,他捏紧拳头?,手背隐约露出青筋。
“是你?!都是你?害了我!”
他朝沈绒冲了过来?,来?势汹汹。
而她全无防备,本?能?地向后退避,却被地上的挡轮杆绊倒。
眼看失控的男子?发疯似的挥着?拳头?向她冲来?,她毫无抵抗之?力。
但愤怒的男子?尚未靠近她,小腹便结结实实地挨了?拳。
谭信出手了。
男子?吃痛地闷哼?声,向前跌去,直不起腰,被狠狠地掼在墙上,胳膊被强制性地摁到背后,整个人动?弹不得。
谭信的动?作很快,几秒钟之?内便让对方失去了反抗能?力。而他本?人的?身西服依然?纹丝不乱,脊背挺直,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倒了?杯水。
原来?谭信的身手这么好,沈绒以前并不知道?。她有惊无险地站了起来?,但很快注意到另?个隐藏的危险——
刚才她跌倒时,手袋掉在地上。?些现金滑落出来?,在袋口露出?角。如今多用移动?支付,很少有人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金。若被谭信发现,可能?引发怀疑。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弯腰拾起手袋,把现金塞回袋内。
与此同时,谭信的目光向她投来?,幽深难辨。
掉险些露馅的痕迹终于?被掩盖,当她重新抬起头?时,他已收回目光。
见他似乎没有察觉,她稍稍安心。
被他按在墙上的男子?仍在喃喃:“都是你?的错……你?害我没买到那个破包,害得她和我分手……”
四周?片寂静,唯有这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
沈绒静静听了?会?儿男子?语无伦次的指责,很快从中拼凑出他痛恨她的原因。
“放了他吧。”她道?。
谭信依言放开男子?。
没了支撑,男子?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理智回笼,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
沈绒?步步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她很冷静,语气里不见怒气,也没有同情:“抱歉,我之?前的确骗了你?,这是我的错。你?投诉我,我已受到惩罚。你?可以怪我,但事实是,由于?你?没有消费记录,无论你?去哪个店、遇到哪个导购,都不可能?买到那款手袋。
“或许你?的女友知道?这?点,又或许她不知道?。无论如何,如果她仅仅因为?个手袋就与你?分手,那她不值得你?如此折腾自己。”
听到最后?句,男子?死水般空洞的目光有了波动?。几秒钟后,他终于?情绪崩溃,掩面哭泣。
看着?他,沈绒说不清此时是何心情。
在这个故事里,到底谁是恶人?是他,是她,还是他的女友?
普通人的世界,其实没有那么多黑白分明的善与恶。人人都生活不易,各有苦衷。无论是高档商场里衣着?亮丽的导购,还是路边摆摊的小贩,其实并无本?质区别。人们都只是努力活下去、试图活得更好而已。
如果这个故事里有恶人,那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辆外型低调的商务车缓缓驶来?,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暗调的纯黑车漆,光滑如钢琴烤漆。
谭信走到后车座的位置,为她拉开车门。
“谢谢。”她道?。
他绕到车的另?面上车,坐到她旁边的位置,柔软的真皮座椅轻微下陷。
车门关上。司机目视前方,车辆平稳地朝停车场出口驶去。
谭信取出?块白手帕,弯腰半蹲下去。她感到脚尖上轻柔的触感,垂下视线,只见他正用手帕擦掉她鞋面上的灰尘污迹。
刚才在停车场绊倒时,她的鞋蹭脏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而他注意到了。
她的手指僵了僵,脚往后挪,但车内空间局促,无法避开。距离太近,她?低头?就能?看见他柔软的黑发。
“谢谢,不用了……”她开口。
鞋面已擦净,他收回手,重新坐上座椅,动?作与神色都那么自然?。如此态度,令她心中生出的?丝尴尬也悄然?淡去。
车驶出地下停车场,进入宽广的街道?,视野骤然?开阔明亮。
阳光照进车窗,她临窗?侧的身体被光晕覆盖。
避开稍稍刺目的光线,她垂下目光,视线落在鞋面上。身为导购,需要长时间站立,她选择这种柔软的平底鞋,款式普通,平平无奇,但也很少出错。
白色的平底鞋被擦拭得很干净,距离不远的是他的黑皮鞋。黑与白对比强烈。
经典老款的黑色牛皮鞋,过于?老成持重,不是年轻人喜欢的流行风格。她恍惚想起,谭信似乎只比他大三四岁?但他总是?副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
思绪飘远之?际,只听他道?:“……有?则关于?程先生的消息。”
她回过神:“程安怎么了?”
“?周以前,程先生调职去了M国。”
这是分手前他们的出国计划,那时程安已申请调职成功。现在按照原计划,他真的去了M国,不算太令人意外。以他的能?力,无论在哪里,想事业上有所成就应该都不太难。
但为了以防万?,她还是问:“这是苏嘉明的安排吗?”
“不,这是程先生自己的选择。”
想来?也对。程安以前就在M国留学、工作,在那边有人脉。现在分手了,或许他想出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与过去彻底告别。
他会?忘掉她吗?只要时间够长,应该不是问题,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能?被取代的。
车窗外是明亮的城市,白日昭昭,阳光正好,而她感觉像被扔进?片黑暗。降下车窗,风在?瞬间灌了进来?,拂在脸上。她缓缓呼出?口气。
?个平板递到她面前,谭信做出说明:“这是程先生的近况。他在M国生活安定,您无需担心。”
她接过,只见屏幕上播放着??段视频。大概是用长焦镜头?偷拍的,画面有轻微的晃动?——
异国都市的街道?,车水马龙。各种肤色的人群熙熙攘攘,摩天高楼鳞次栉比。天空晴朗无云,宛如清澈的蓝宝石。
街边有移动?餐车出摊,几个路人正排队等餐。
当程安出现在镜头?中时,沈绒?眼便发现了他。只见他独自穿过十?字路口,在餐车窗口前排队,买了?份墨西哥卷饼。
他看上去有些消瘦,但至少安然?无恙,行动?也未受限制。
视频不长,结束在他离开餐车之?时。
她注意到,程安的左手无名?指上似乎戴着??枚简单的素圈戒。因是远距离拍摄,画面不够清晰,无法准确地判断,但的确很像她送给他的那枚戒指。
他求婚时送给她?枚钻戒,之?后她便买了?枚银色磨砂面的素圈戒送他。款式简单,适合日常佩戴。
而现在,他竟然?还戴着?吗?
这个念头?令她心跳加速,?时不知是喜是忧。
此时程安身在异国,与她相隔千万里之?遥。但真正阻隔他们的不是地理上的距离,而是命运在他们之?间划出的天堑。即使?她能?成功逃离霍家,也无法前往M国与他相见。
她把平板递回给谭信,语气冷淡:“他没事就好。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他也出国了,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唯有与程安划清界限,才能?真正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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