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快结束的时候,林煜忽然想在院子里种花。
前不久,他这东院的偏院里还住着一个人,可?现在那人离开?去做皇帝了,他一下子变得十分寂寞起来。
林煜一生朋友少有,或者说是没有,他没有自小一起的玩伴,长大了因为生性害羞,也没认识几个。
但他有自己的喜好。
吟诗弄词,摆弄花草,都是他喜欢的,他喜欢静,这一整个东院的花草都是他在照料,借此打发时间。
然那人的到来,多多少少还是让林煜觉出些不一样的滋味来。
他一个人吹曲的时候,有人会隔着面?墙予他回应;一个人念诗时,那边也会不时对上?两句;一个人不小心趴在院子里睡着,醒来身上?会有一件轻薄的被单。
然后林煜再借着送还的由?头,去看那人一眼。
那个人长得真的很好看,林煜总是以为,他那妹妹已经够俊了,不成?想世上?还有如那人一般的谪仙之貌。
林煜年轻的时候没少看过妹妹给?他送来的情?爱话本,上?面?女才郎貌,璧人无数,有将军少爷的、还有王子皇孙的、更有市井人家的。
那里面?的女子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深情?,极是宠爱自己的夫郎。
所以林煜也一直都想要?个那样的妻主。
若是能这辈子只要?他一个,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
可?林煜没想到,他这辈子连个妻主都没有,和男扮女装的谢容在这小院里过了那么久。
种花那日,林煜拿了铲子和新土,怅然若失地来到那个人住过的院内,愣神?地站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种子都没带。
“公子。”谢容在门口唤他,“这都夏天了,等这些花儿长出来,岂不是已经入了秋?还种个什么呢?明?年罢。”
一句话惹出林煜十分的难过来,他就呆呆站在原地,既不想走,也不想种花。
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人用过的桌面?,轻声哀叹一句。
西院那边的侍夫都被遣散走了,那夜谢容哭得很是伤心,林煜无从去劝,只能含着一双忧郁的眸子看着他。
“为什么......那些人都可?以,偏生我不行?”谢容忽然开?始解起衣服来,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身子,直擦得出了血丝,“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不干净,就是因为我脏!”
林煜见状连忙去拉他,“你这是做什么?你心里明?明?清楚,阿晚对云哥儿是真心喜欢的。”
“那我呢?”谢容哭得近乎晕死过去,“我难道?不是真心吗?”
那我呢?
林煜也想问一句,那他呢?
他就合该如此孤苦一世吗?讨不得旁人的半点喜欢吗?
后来清理内眷,唯一能和林煜说上?几句话的周穆也被他妹妹接走了,听说是在城南拟了一份不错的亲事,妻家看着很厚道?,就是不知是不是真的厚道?。
林向晚说:“没事,若不是真的厚道?,我就让她家折了,给?周家哥哥另寻一桩婚事。”
周穆走得那天很是不舍,林煜看得出,他是一直喜欢着自己妹妹的,只不过来得太晚了,根本没有机会言说。
没过多久,谢容也被送走了。
林向晚给?他找了个可?靠的妻家,听说是个当?兵的,就在林向晚手底下做事,人很老实,体力也好,是个能疼人的。
林煜也不知道?妹妹为何要?向他强调人家体力好。
“他会将我忘了的。”林向晚拉着林煜温言道?,“一个人的单相?思,有什么意思呢?我予他的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恩惠,不值当?要?他记我一辈子。”
“谢容会忘了我,周家哥哥也会忘了我的。”林向晚笑得很是温柔,“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妻主,都有了自己的家,以后也不必触景伤情?,人总要?为自己而活的。”
听着这些话,林煜心中多少有了些宽慰。
七夕节那日,母亲带着父亲出去了,听说是去湖边烤鱼,夜色甚美,想着就很惬意。
阿晚和云哥儿更不必说,现下头顶上?这阵阵烟花的轰鸣声,就是他那妹妹放给?他妹夫的。
这一家子人,竟真的将他一个人扔在在东院里,落寞得过活着。
林煜望着窗边的月,眼眶忽然发起酸来。
月色很好,却?无人同他一起看。
烟花那么漂亮,可?他却?只能听见鸣放的声音,分不得半点颜色。
林煜哭着哭着,又忍不住望向那面?墙,想起从前住在对面?的那个人来。
“我的花还没种呢。”林煜呢喃着,又转而去寻自己搁在那里的铲子和花种。
反正现在谢容已经走了,也没人说他这花是白种的了。
走进院内,外面?的争吵好像与他尽不相?关。他淡得犹如这天边的月,京畿城夜里灯火如昼,无人会在意他这分浅薄的月色。
林煜忧郁地望着这间院子,忽然微风一吹,房间的门竟就这样打开?了。
林煜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在闹鬼,可?转念一想,这鬼竟在七夕夜还来吓他,那可?真是个孤魂野鬼了。
犹豫片刻,林煜还是走进了那间屋子,放一走进去,就瞧见桌上?放着一封信。
林煜心道?这里怎会还会放着一封信?是那个人的吗?
他忍不住拾起信封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的是:林煜见信启。
他的信?!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小厮送错了地方?
可?是又有谁会给?他写信呢?
林煜心中微动,缓缓拆开?了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俊逸潇洒,不知在这里放了多久,上?面?还有墨香。
“愿君似月长流水,夜夜清辉照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