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跟于砾那天都逃了一上午的课,直到下午第一节体育课才懒洋洋地出现在操场上,还借着从老杨那边顺过来的病例名正言顺地翘了跑操。
谁也没问他们去了哪里,除了徐蓉。
陈延估计是性格讨巧、长的又好看,多数时候都能轻易接受到善意,也很会回馈别人的善意。
但像徐蓉这种关心,他的确偶尔会陷入一种不敢回应的半愧疚之中。
可能因为别人把他想的太好了,而自己又知道事实和表象究竟有几分出入。
他逃离得过分明显,在全班期待值最高、目光最热烈的时候近乎狼狈地离开,换成别的任何一个别的老师都会跌面子,连带着都可能对他生出一些微弱的排斥厌弃感。
但是晚自习的时候徐蓉来班上转了一圈,敲了敲他桌子。
陈延抬起头,蓉蓉轻声道:“出来。”
秋夜风重露寒,空气里带着开败的最后一季桂花香味,星星里的特别远,校园里路灯昏暗,照着一树影影绰绰。
徐蓉跟他一起站在走廊边上,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蹿个子的时候,陈延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听她说话都得微微侧身垂首,才能在夜里听清她在问些什么。
“校医怎么说?”徐蓉问。
陈延知道她问的是于砾:“被东西割伤了,上了止血药,老杨说没什么事。”
徐蓉听见他喊校医喊老杨的瞬间抬眸扫了他一眼,略有些不轻不重的责备意思,陈延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他没说完整,老杨更过分,他们去的时候正是午饭的点,老杨脱了大褂要出去,门被人推开他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瞥见是他们俩之后愣了那么零点零一秒,弯腰抓起手机就说:“吃饭去了,有事下午再来。”
前科太多,校医都不太信他们。
陈延微微勾起唇角没做声,徐蓉也没想追究,而是点了点头说“那就好”,然后说:“马上期中考了,你有没有做什么预期?”
大概是国庆跟运动会连在一起给人放松了骨头,徐蓉不提的话,陈延真的没意识到秋天其实都走了一半,的确是快到期中考试的时候了。
其实附中月月年年那么多大考小考,期中考试也不过只是数不尽的单元测验升级版,没什么大不了,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这后面得有一场家长会。
要这样说,这学校也是厉害,敢在期中考试之前放出元旦晚会得准备节目的消息,也不怕学生玩散了心。
估计是百年老校省重点的底气。
陈延笑着回答:“往前进个一两百名吧。”
徐蓉白了他一眼:“你就唬人吧。”
“老师你不信我。”陈延笑,“哪有这样的班主任,这么打击学生自信心的吗?”
“你自信心需要我打击?”徐蓉反问。
陈延弯了眸子,恢复了点认真:“没做什么预期,尽量不退步吧。”
最后一点秋蝉藏在树里叫,二楼离地面很近,清清楚楚地听见秋虫沙沙的声音,陈延听见徐蓉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他眨了下眼睛,听见她说:“你有没有想过……”
也许是自己都觉得不合适,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犹豫了那么几秒钟。
如果是赵大山跟他说这种不需要听完就猜出全貌的话,陈延大概会不加感情地扫视对方一圈,转身就走,但是徐蓉跟他这样说,他走不开,不仅走不开,还低低地上扬语调“嗯”了一声,以示问询让她继续说下去。
徐蓉问:“你有没有想过转回艺术班?”
似乎是怕他过快反驳,她说完便接着补充:“我看了你这学期考试成绩,除了物理跟数学有点薄弱之外,其他的都不错,要想走文化课考上一所好大学,从现在开始就要吃苦了。”
陈延无声地笑了一下。
能把次次不及格说成薄弱,不得不说徐蓉还是很照顾他面子的。
他随口应了一声,徐蓉继续道:“但你要是走艺术……这个成绩维持下去,好一本不是什么问题。”
她说完抬头,跟陈延对视,眼睛里的情绪陈延很熟悉。
很像小时候老妈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也像高中之前,他从培训班退课的时候,交了他三年架子鼓的先生眼神。
正是因为不陌生,看着才会不舒服,陈延维持着表面的微笑,轻声而耐心地说:“我一年没碰鼓了老师,早就不会打了。”
徐蓉蹙起眉头:“不能再学吗?”
“能是能。”陈延道,“但我不太喜欢了。”
这回答是徐蓉没想过的。
其实她说出元旦晚会的事,就是抱着能让陈延回过头来捡起艺术这条路,到最后不管是循规蹈矩地上大学还是按他从小到大该走的人生轨迹前进,都不失为一条出路。
陈延拒绝得太明显,她尚且可以理解成学起来很累,懒得再去表演。
但她的确没想过这孩子会回她一句不喜欢了。
她上学的时候老师曾说,热爱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人得吃饭得喝水得工作,因为那是维系物理存在的必要因素,而只有热爱、喜欢、痴狂这些带着强烈感情色彩的词汇才是精神满足的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