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书院都知,玉留音与燕不竞水火不容。
明明玉留音最讨厌燕不竞,却又对他最好。
燕不竞犯错的次数数不胜数,每次被惩罚的最惨的自然就是他。要么挨板子,要么不给饭吃,要么寒冬腊月的被罚泡在冰水里不让起,要么就是围着山腰跑圈,从日升跑到日落,大汗淋漓,累到喘不过来气。
然而怪就怪在。
燕不竞若是挨打了,玉留音会在半夜踹开燕不竞的房门,毫不客气的脱掉他的裤子给他上药,下手丝毫不轻,将燕不竞整的嚎叫。听说隔了八百米都能听见他的惨叫。
“轻点儿!我求求你了玉哥哥,轻点儿!”燕不竞一讨好玉留音就喊他玉哥哥,一开始玉留音还追着他打,几次三番也被他弄习惯了,喊就喊吧,反正喊哥哥他也不吃亏。
老师不给燕不竞饭时,玉留音又会在半夜三更给他带些吃的,然而不知为何,每次玉留音带完吃的过后,燕不竞总是瘦的更厉害。夜子然觉得奇怪,他问燕不竞时,燕不竞却神魂缥缈的说:“吃一口吐两口,能不瘦吗?”
吃一口吐两口,为何?夜子然莫名。
后来,燕不竞被罚泡冰水,那头发上都是冰碴子,玉留音不善火系法术,只能不动声色的给他吸水里的寒气。燕不竞不知,倒是还跟他开玩笑:“你猜,是这水冰,还是你的性子更冷?”气的玉留音掉头就走。燕不竞在后头哭爹喊娘:“你别走呀,你怎么一走我更冷了,我不说你了不说了!你回来呀!”
而更奇怪的是,燕不竞跑山腰,累的一身臭汗,玉留音就陪他跑。燕不竞好几次都问你怎么也跑,他冷冷道:“不能差了你去,你跑,我自然也得锻炼。”
“哎呀,玉小公子,你都这么厉害了,还怕我比你强?”燕不竞喘着气笑道,“我还巴不得偷懒呢,你倒好,自己愿意跑。”
“不关你事,少啰嗦。”
“哦。”燕不竞乖乖闭嘴。
那半山腰的红枫簌簌而落,夕阳渐渐红了半边天。
一位少年衣衫如枫,比那枫叶还红。
一位少年衣衫如云,比那云彩还白。
他们跑的气喘吁吁,却又开怀不已。
等天快黑了,燕不竞停下,弯着腰喘气。
玉留音也出了薄汗,掏出帕子擦了擦。
燕不竞笑着朝他伸出手:“谢了。”
玉留音怔住,瞧着他伸来的手。
他不动,燕不竞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摇了摇。
“我知道你是来陪我的。”
玉留音抽出手,夕阳映的他的脸通红,嗤笑:“做梦,谁陪你。”
“哧。”燕不竞笑着,他双眸如星,瞧他瞧的开心,“你呀,玉留音呀。”
“也是玉哥哥呀。”
.
那天,跑了一天也不够,燕不竞笑着跑在红枫林里被玉留音追着。
笑声咯咯传来,回响在半山腰。
他的衣衫与红枫融到一起,时不时的回头笑颜如花。
玉留音一身白衣穿梭在枫林间,薄唇轻抿,明明出手毫不客气,却也不知为何,那眼角伸出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藏得深,燕不竞瞧不见,也不知道。
是为何呢。
为何见他笑,他便也想笑呢。
.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过了整整七年。
他们朝夕相处,日夜与共。
从初出茅庐的小子,变成了灼灼君子。
身量拔高了,修为长进了,就连容貌也渐渐长开了。
这日,一群人在一起言笑晏晏时,从未响过的警钟敲响了。
足足响了二十四声,震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满目紧张。
燕不竞永远记得那天。
有人急匆匆跑来,对着老师们,又望了眼燕不竞,欲言又止。
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他当先一步跨出去。
“说。”
“不竞。”有人拉住他的衣角,有人拽住他的手。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声调哆嗦着。
“魔域和众仙门……开战了。”
自那刻起,燕不竞仿佛失聪了般,什么也听不见了。
可是他能感觉到牵着他的手松开了,拽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平日里要好的同学退避三舍,大家看他的眼神顿时产生了变化。
他像一只臭虫,挣扎在泥泞里。
一时间,他变成了众矢之的,他被所有人遗弃。
他回头,看着他们眼中的愤怒和嫌恶,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
仿佛在说:“滚!”
他看了一圈,整整一圈,没有看见玉留音。
不知为何,他好像松了口气。
幸好。
玉留音,幸好你不在。
.
燕不竞走了。
像过街老鼠一般被人轰下了章台书院。
老师们拦也拦不住,而大部分则是不像拦。
唯一帮他免于被同学打的老师他记住了。
是王瑜。
王瑜头发一片银白,却有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拦着众人,朝燕不竞摇了摇头。闭眼,他说:“下山去吧,孩子。”
燕不竞的包袱被踢了下来,他的东西被摔的到处都是,他和平日里相处玩乐的同学之间仿佛隔了一道线,一道将他们彻底分割的线。
而那道线,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他就被隔绝在了门外。
往日同袍之情烟消云散。有人叫嚣着要杀了他,有人喊他魔头,有人对他吐口水,有人骂他脏东西。
那天,燕不竞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只是深深的望着那群人,扭头走了。
自此,再没回头。
.
燕不竞回了不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