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看见皎皎忙把怀中女童放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裙道:“快,叫长姐。”
“长姐……”女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不情不愿地叫了句长姐。
皎皎抿了抿唇,心情复杂地轻轻应了一声,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方才跑得急,现在坐下来才发觉喉咙好似冒着火。
“皎皎。”于氏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知她看见自己把小女儿带来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可是……她叹了一口气,想起家里那团乱麻恨不能一头扎进河里。
“怎么了阿娘?”皎皎放下茶杯开口问道,觉得自己的小脾气实在是没有缘由。再如何那也是阿爹做的事情,与她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她脸色也晴了几分。
“我想、想……”于氏犹豫了许久,可还是张不开口。
“出什么事了?”皎皎见她一脸为难,眼睛也是红肿才哭过的样子,开口追问道。
“皎皎,阿娘本不应该打扰你,可眼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氏眼中涌出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家里铺子赚的钱本是够全家花销的,但你阿爹迷上了赌/钱,全部积蓄都扔在了赌坊里不说,还欠了许多银子。日日都有人来讨债,从早到晚都不得安生。”
皎皎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低着头道:“我早就已经没有阿爹了。”
“我知道我知道。”于氏连忙摆摆手,“你这两次肯见我完全是念着我,你是好孩子,是何广祝那该死的畜牲对不起你……”
“阿娘!你怎么骂阿爹!”女童抱着臂膀不满。
“宛宛不许插嘴。”于氏斥责,何宛宛被凶了一句,更是怒视皎皎,认为阿娘是见了她就不喜欢自己了。
“好了阿娘,别在宛宛面前说这些。”皎皎随手拿了碟点心递给她,笑着哄道,“吃些点心,很甜的!”
何宛宛嗅着香甜,想接过又惦记着生气,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皎皎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碟子放了回去。
“被她阿爹惯坏了。”于氏叹气,这是让她最担心的事情,何广祝处处惯着她,也不教好的。何宛宛从小耳濡目染,天天将“宁做富贵妾,不做寒门妻”挂在嘴边。
“我这次来不是想让你帮家里还债,是想……想让你帮我照顾宛宛一阵子。”
“啊?”皎皎惊讶,完全没料到。
“催债的说,再不把钱还上,就要把宛宛卖进花楼。”于氏急急道,“最多半个月,我回去就把店盘出去还债。”
“被卖去花楼有什么不好的?像长姐这般攀附上个大官岂不是荣华富贵一辈子?”何宛宛朗声道,稚气童声说着这种话,让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皎皎惊的脑子发懵,瞪圆了眼睛看向于氏:“这孩子……谁教她的?”
“还能有谁?”于氏摇了摇头,又叹口气,背更佝偻了几分。
皎皎了然,暗自摇摇头:哪里有这么教孩子的……
室内静默无声,皎皎考虑了许久心中其实不想留,可看见阿娘已经斑白了的鬓发又忍不住心软。
就最后一次吧。
“我先派人去问问大人。”皎皎轻声道,旋即叫来了尤妈妈劳烦她跑一趟。
何宛宛见她对一个老妈子说话都是轻声轻语的,鄙夷地轻嗤一声:“一个下人,客气个什么劲儿!”
“何宛宛!”皎皎脾气再好也不禁沉下脸来,“我本不想留你,全是不想让阿娘操心才答应。你若是不能好好说话,现下就走罢。”
何宛宛被皎皎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连在家中哭闹惯了的小性子都忘了使,只怔怔地看着她。
倒也还算好吓唬。
皎皎板起脸来,语气严肃:“若是想留在这就要谨言慎行,你在家里的那套在我这通通不管用。东厂宋督主听说过吗?”
何宛宛傻愣愣地点点头。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在东厂跟死人作伴。”皎皎见她扁着嘴巴好似要哭,又放缓了声音,“但你若是听话,我这里自然也有好东西给你。”
何宛宛点点头,忍住了哭。
小孩子再如何顽劣,只要肯想法子就能治得了。最惹人厌的当属那些孩子不作为的长辈,何广祝便是这种长辈。
皎皎想起何广祝,轻轻摇头。她与他的父女情分早就断了,何广祝下场如何她都不想管,只是心疼阿娘还要跟他受苦。
于氏在一旁看着大女儿管教小女儿,识趣的没有插嘴。她拭去眼角泪珠,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格外温馨。
“姑娘,主子说一切随您心意,不必再知会他,您做主就好。”尤妈妈知道宋命有意为她撑腰,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正好熟悉熟悉中馈庶务。”
皎皎弯着眸子笑,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勾勒宋命说这些话时是怎样的神情:大人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
于氏听了这话惊讶,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那半月之后。阿娘记得来接她。”皎皎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帮他们。
“好好好!”于氏连连点头,握住皎皎的手感激得痛哭流涕。她抬眸看向一边好奇打量着四周、满脸羡慕的何宛宛严厉道,“在这要听长姐的话,半个月后阿娘就来接你。”
“嗯嗯嗯,阿娘你走吧,不用担心我。”何宛宛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看的皎皎也不禁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