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想质问自己的父亲,口口声声不记得,那打在她脸上的巴掌算什么。
塑料尺子,铁尺子,扫帚,拖鞋,巴掌,鸡毛掸子。
但凡是手边能抄起来的,都可以打在她的脸上。
或是因为不会用尺子,或是因为算不会公式,或是因为错了几道题,或,压根就是他喝了酒。
二十多岁的她已经能够明白成年人的辛苦,可她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成年人有压力,就可以对孩子下手。
兴许劳累一天,孩子又闹了,又这不会那不会了,所以看着心烦,上头。
可归根结底,孩子什么都没做。
压力大,贫穷,可以不生孩子。
为什么要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既然并不能负担起这个孩子的成长,懂得如何爱孩子,教育孩子,为什么非要在那年纪和环境下生孩子?
她不曾否认父母的辛苦,却也不能放下心头的伤疤。
卧室书桌上的镜子,早就被父亲砸碎。
他生气就将她的卧室摔个干净,不准她锁门,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抬脚就踹门,踹掉门锁。
一个不高兴,就要将她关在家外,一直到十二点才能被母亲领回家。
就这些不多的相处,还全是暴力。
母亲更是不曾保护她分毫。
母亲总是冷眼看着,看着父亲用拖鞋抽她嘴巴,掰了软尺子用更硬的那把将她脸抽出血。
总听别人母亲多爱自己孩子,多以命保护自己孩子。
都说没有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
可是,母亲为什么没有一次阻拦父亲。
在她母亲的生命里,爱情是最高的。
总是什么都紧着父亲。
包括发疯,也是因为看清了自己可笑的爱情。
之后呢?
看清丈夫的面目,看清自己可笑的爱情,陷入失常,非但没有离开那个男人,而是将所有再次发泄给女儿。
‘你真的爱我吗,妈妈,你爱我吗?’
‘你为什么不能抱抱我,为什么不能关心关心我的生活,我在过什么日子?’
‘我想要手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你总是阻拦总是不情愿,你总说我浪费钱,总说是我矫情,总要骂我骂我骂我,问我怎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不能抱抱我,抱抱我,妈,你抱抱我,我可以不去手术,我可以不要别人的正视和接纳,我只要我的父母是爱我的,可以吗?’
这是临上大学时的那年暑假。
终于找到门路动手术,母亲却不同意。
不同意的理由是,一切都是她矫情,长成这样是老天给的,是她前世作孽的业障,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她终于承受不住,将满肚子话吼向母亲,质问母亲,祈求母亲。
甚至,她真的可以不去手术,不去过梦寐以求的正常人生活。
她宁愿一辈子低着头,也想知道,妈妈爱不爱自己。
她不想再听这些伤人的话,她想被母亲抱住,想听母亲温柔的告诉她,没事的,没关系的。
想能回到三岁,母亲的手指轻柔的穿过她的头发,给她扎彩虹小辫子。
她觉得,母亲爱她,爱过她。
可是这些年,母女之间那点感情已经越磨越淡。
她开始不信了,内心却反复的挣扎,祈盼母亲是爱自己的,都是父亲毁了母亲所信任的爱情,逼得母亲发疯,才会这样。
可是,那天,她没能得到母亲的怀抱。
母亲有十多年,一抱没抱过她了。
抱她在怀里,枕着蓝格子毛巾,哄她睡觉,那已经是三岁的记忆。
母亲说。
“你要手术就去,我盼着你死手术台上,溃烂!生蛆!”
母亲还是在咒骂。
还是盼她死。
不停的,不停的,像个魔咒。
‘快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