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灶台边的阿牛16(1 / 2)

齐湄吃着花生,就把自己的重量慢慢挪到阿牛身上去了。

阿牛低下头来,用脸颊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和她紧紧挨着。

“你看京城里这些小公子,像春帆那样,每日读书最要紧,和女孩儿也并无差别。但我家并非如此。

“我母亲要守官声清廉,家里服侍的人员绝不能越制。所以,当初我父亲嫁过来时,便只留了两家陪房妻夫,女的侍奉我祖母,男的做些采买跑腿的粗活。其余家务,都是我父亲打理。

“在我母亲的家族里,只有她官阶最高。所以,家里常有亲族往来。那些办宴、招待、打理起居的事,我父亲做得最熟。”

齐湄道:“好歹也是一方百姓之母,这样未免寒酸些。”

阿牛点了点头,道:

“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说一不二的。我父亲的嫁妆都是书铺,依旧和外祖家的书局有往来,我母亲总是不喜,觉得夫郎为商,会影响她的官声。

“我父亲常受责备,就往往觉得难以匹配于她,便学着将细致的心思全用在她身上。学着做她爱吃的口味,学着做她希望的那样……

“我自小觉得,我母亲难以捉摸。可是她一个眼神,我父亲便明白是冷是热,是喜是怒的。我就以为,妻夫之道便要这样察言观色,如履薄冰的模样。后来看婆婆和公公两个,有什么说什么,我才知道原来可以说的。”

齐湄道:“怪不得你一开始看我,总是一脸欲言又止。我说什么,你都要多想些。你可知道,你拿看五品大人的眼神看我,我有多大的压力?”

“有吗?”

“当然。我觉得我不配让你这样费心思。”

“即便相处气氛不同,但为妻主费心思,还是分内的事。”

“哎呀,阿牛你轻松些。”齐湄捧着他脸看了看,“妻夫原本就是一家,你若总是高看我,我又达不到,就会很烦恼。真的。你想让我烦恼吗?”

“我现在会试着多和你们说话。我刚发现你们都不介意,只有我自己介意,也挺傻的。”

两人剥着烤熟的东西吃,笑声交缠在一起,声音低低的。

阿牛继续讲道:

“其实,我父亲也不是纯然驯服的。他最终还是不愿放弃自己的铺子,只能加倍地辛苦,希望能够两全其美。

“后来有了我,我母亲便不愿我和外祖家的事有瓜葛,我父亲带我去卖书铺子里玩,她知道了都会生气的。后来,还是听同僚们说起,如今儿郎们流行读书,将来好嫁,才松口允我学一些。

“但是,我母亲依然觉得家务是男儿第一要务,尽管疼爱我,却也要求很严格。渐渐地,我能担起家里这些活计,不用我父亲太过忧烦。在我看来,她二人的感情变得更好了,我也觉得很高兴。

“后来,我母亲再次感孕,生了个妹妹。但小儿还没有离乳,我外祖家因刻印禁本被查抄。本来牵连不到我父亲,但我母亲说……”

齐湄忽而抱住了他:“别说了,你眼圈都红了。”

阿牛轻轻点头:“嗯。”

齐湄轻轻在他眼眶下抹去一点湿润,亲了他一口。

“这件文字大案,虽在南方事发,却因牵连了不少书局和书铺,闹得读书人都惶惶不安。我学艺时,曾听师傅说,那也不是什么禁本,以前人人都能读的。不过是被人牵强附会,要在朝中掀起党争。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阿牛你年纪就更小了。”

“我和妻主同岁,是属羊的。不过你们女子三阳开泰的吉兆,却是我们男儿的忌讳。尤其我这种冬日出生的,更是大不吉。身契上那生辰八字是假的,那是我继父特意选了个‘雄鸡报晓’的……”

齐湄笑了笑:“旺妻之命。”

阿牛抿嘴一笑,脸上微微一红:

“其实做不得准,只是‘行情’好些。”

“哼,那不慈不贤的老货,一点也不顾父子情份,竟然把你交到牙子手上,你母亲也不管?”

“倒也不老,只比我大三岁。”

齐湄听到这,倒抽一口冷气。

阿牛又道:

“前两年我母亲去了,祖母还在,于是又庇护我一段时日。反正家里缺人干活,他倒也没说什么。今年,我祖母也没了。

“他还得靠着我妹妹上进,给他挣个面子。是以对我说,叫我别赖在家里白住了,他养不起。

“我也是出了门,才知道被他诓了。

“也是我身量大些,不好揪扯,那牙子一直好声好气的,倒没强迫我什么,只是让我跟着走。过了几天,就到了妻主的老家那里。

“牙子说,她知道这家人以后要出去投亲,不太可能回来,正符合我继父所想,这就非要做成此事不可。于是威吓我一番,让我不要声张。我本就想赶紧脱身,于是就应了。

“动身来时,我原想着,不如半路上找个机会逃了,去我外祖家流徙之地找我父亲。可是,公公因着急来找你,走了两天路,脚伤复发。我想起我自己父亲,就又想着,把他们送到平州来,见了你,和你好好说说……”

齐湄点点头,道:“是呢。当时我以为你只是脚夫,就是因你神态间好像是没结算工钱,有种要走不能走的感觉。”

阿牛就没再说了,脸上红彤彤的。

齐湄想起两人初见那天,他百般扭捏矛盾,最后冒险叫出一声“妻主”的模样来。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了。

她是良人,他便欢喜;若不是,他便认命。

“阿牛,你……”齐湄一时语塞,“要是你遇到的,是对你不好的女人,你可怎么办啊!”

阿牛眼圈又有些微微发红,轻声道:“可是,你又不是坏人。”

“如果我是呢?”

“如果也不是。”

他犯了些倔强,咬紧牙关就是不承认别的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