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出六折(1 / 2)

游园惊梦 梁仝 7970 字 2021-06-09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周恪有两样看家本领,

一是麻将,二就是开车。

前者是跟着周孟钦耳濡目染出来的。年年过年,家里约定俗成的节目便是打牌,或者生意场上。少年时的他就学着相牌做牌了,手风一向好,胃口也大,从半吊子到老江湖,从来赢多输少。盘话术磨人情也多是在牌桌上学的;

至于车子,说来不足为训,他起初属于“无证上道”。

周恪给必齐说他未成年的混事,“当时一伙人里,只有肖家老大有车、有证,于是我们就缠着他借。一周七天轮着来。我排在周天,可算等到了,就想着一口气吃个胖子。

得,一脚油门径直撞了护栏,把车子撞破了相。”

每个故事都该有个意犹未尽的“后来呢”。

轮到必齐也不例外,她好奇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不记得了。”

听者期待满满,说者却掉了链子,这算不算一种辜负?他侧首来,半真半假地逗她,“只记得赔了。而你要是把我车子报废了,是不是也该赔?”

必齐失落地一个白眼,懒得理他,低头乖乖系安全带。

她还当真置气了,为这么点小事。周恪觉得好有趣,“小时候童话故事听多了,习惯刨根问底,习惯起个头就该有个结局?”

“那不然呢?”

有始有终,有头有尾。就像扣子纽在对的扣眼里,冬天去了紧接着是春天,这些都是人生既定的规律呀。

必齐讨厌未完待续。她说,在从f城来到上海前,家里姆妈烧饭时给她讲过一个故事,大致是说法国阿尔卑斯山上有位老翁,其女相貌不俗,翁择婿的条件也很苛刻。

有两位青年便迎难而上。一个借机救了老翁一命,他踌躇满志,心想这下肯定成了;

另一个呢,比较狡黠,设法身陷绝境使得老翁反过来救他。

从此老翁见到后者就一团高兴,因为后者的存在总在提醒众人,他该是怎样的一位英雄……(1)

毕竟世人大多爱传奇。只可惜故事在此戛然而止,姆妈说她不记得了,不记得是谁抱得美人归。

不久之后,必齐父亲就出了那档子事。

她的童年也仿佛一串长无尽头的省略号。

等车上路,周恪静静听完这一则,不禁问她,那你以为最合理的结局是什么?

“唔。老翁应该还是选了前者吧。”

“何以见得?”

“因为对比之下,狡黠的那个心术更歪,而前者有恩于老翁。”

周恪不置可否地笑。为她,为她这份“年轻真好”的单纯烂漫,他干脆和必齐押宝,回去帮她找找故事的下文,“你信不信?肯定是后者。”

“押什么?”

周恪还当真思索了下,转过头来,必齐也像预感到了什么,别开脸看窗外,继而听他说,

“押你、”

有人说话大喘气,她心跳漏空一拍。

周恪接着下文,“押你家困困分娩之后,送一胎给我。”

必齐这才静静吐气,只是纳罕,“我记得你说过,看不上野猫也嫌弃这些毛绒绒的东西。”

“不是我养。老太太寿辰快到了,给她送一只。”

原来如此。说起来必齐端午节还去拜会过他外婆,老太太挺康健的,也是个妙人,过得草木春秋的日子,年轻时是个学者兼自由撰稿人,如今也不服老,成天在家和人打笔仗。

彼时必齐去了还没坐稳妥,老太太就扽着她说,囡囡你看,个么这家出版社不是瞎搞嘛?怎么能把张爱玲和杨绛放一起的,是想把谁气活过来!……

那种不服输且劲劲的骄傲,必齐都能从她身上临摹出周恪的痕迹。

他们一家子好像都这样,祖传的,必齐在姚家看过他生母照片。很是宝相庄严的一个人,五官里的风华倨傲,呼之欲出。

车子离训练场还远。但周恪已然在给她科普各种构造,这车是手动挡,又是大车型,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上来就给她如此高的门槛。干脆点叫她去开卡车得了。

一并说,也岔话题问她实习地点考虑好没。

她这专业无外乎两项选择,设计院或者私企。而必齐还在观望,光从待遇来说,必然国企更香。

但她私心有个很向往的目标,uac

选择困难症絮絮叨叨了一通,周恪直接打断,“不行就来我们公司。”

果不其然,意料之中。必齐都习惯了,这些年他从来如此,越俎代庖地来监管她所有事,任何想得到想不到的,大到就学和志愿,小到住行衣食。

不依吧,倒显得她忤逆;依吧,太多了又伸不过气。

于是这一次必齐本着想独立的意愿,婉拒他,“贵司凭我一介小喽啰并不敢高攀。”

呵,从哪学来的世故话?等红灯的间隙,周恪伸手想来拧她鼻尖,像大人惩治小孩那样,被她及时躲开了,必齐提醒他,“好好看路。你现在是老师也该是榜样,别轻易误人子弟。”

吃了软钉子的人很不痛快,问她,看什么路?那么大的红灯你看不见?

见她还是沉默,索性解了安全带,倚着身子挨靠过来。必齐感冒还没好齐全,唇角发了颗火气痘,他把声音徐徐地送上去,“今天按时吃药没?”

“吃了。”必齐屏着气。

这痘长得可真新鲜,红溜溜小巧巧地,像个朱砂点的泪痣。周恪不禁拇指摁上去,也闻到她发梢清爽的香波味。

空气般的力道,必齐还是呼痛,“住手,你把我弄疼了!”

有人当即想到什么,哭笑不得地一皱眉,“你少说点。”

“什么少说点?”

不等他解释,她自己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骂他,“死变态。”

其实男女之间的事和唱对台戏很像,得互相给对方打配合,也需要一个楔子来抛引出下文。

施必齐觉得,他这记恶俗的戏谑就是这样的楔子,但她不肯配合,甚至是若无其事地揭了过去,把他的手从自己椅背上择开,放到方向盘上。

“倒计时了,还剩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