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元敬不说话?了。
他转身背对着蒋家主?,脸上神?情平静,让人无从分辨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父亲。”他淡漠的声音响起,“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要他死,从几年前就想。”
他承认了。
蒋家主?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住。他想抓住蔣元敬的肩膀摇醒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从小就教他孔孟之道,他想将他教导成一个谦谦君子,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残忍,冷酷,暴虐,无情,没有同理心。就连亲人也不见得能在他心中占据多少份量。
甚至,还敢不敢不顾伦理,觊觎自己?的妹妹。
他真?的是后悔啊!为什么在他露出这种性格的苗头时,他没有发现。若是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一定会亲手掐死他的。
都是他的错,他没有教好他,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那么多人被?他所害,甚至,明珠也要被?他。
“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和你的利益相违背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蒋家主?问道。
蔣元敬沉默,半晌后道:“父亲,儿子不会对你动手。”
蒋家主?冷笑,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不信,他的这句保证,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他要回去想想,好好想想。
至于王擎,蔣元敬是不会听?他的话?的,他保不下他。
真?讽刺啊!君臣父子方是伦理大道,可他的这个儿子却从不会把这些世俗的伦理放在心上。十五岁时就敢对自己?动手,甚至不惜以?伤害到自己?身体?的代价逼迫他退位。
甚至在他退位后仍旧不满足,逼迫他带着除了明珠外的所有人搬出祖宅,逼迫他带着这些人蜗居到沧州。没有他蔣元敬的允许,永远也不能再回到云州。
究其根本原因,只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太碍眼了,他们影响了他跟明珠相处。他们会是他得到明珠的阻力。
可他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想过?从小疼爱他的父亲呢?虽然他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可他自问也从来没有薄待他。
他为何?就能一脸理应如此的做出这种事情呢?
哈哈哈,真?是可笑。蒋家发展几百年,从来没有哪一任家主?像他这样屈辱。
被?亲儿取代逼迫,甚至他都不敢肯定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想对他赶尽杀绝。
作为一个父亲,蒋家主?心中一点?信心也没有。
………
蒋家主?离开后,蔣元敬看着明珠所在的方向,没有再去找明珠。
实在是因为,蒋家主?今天突如其来的一番质问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王擎的这件事情,疑点?重重。
明珠……
不,一定是他多想了。他心中有点?慌乱,他本能的不愿意怀疑她。
对,就是他多想了。
至于明珠,她永远都是重于他自己?的存在。他不该质疑她。哪怕她有一些小心思,那也是别人的错。明珠从小被?他想尽办法与?人隔绝,她又能懂什么呢?
虽然这样想,但他心中到底存了一片阴影。
金矿那边闹事的人停了下来,他不确定是项峰打算收手了,还是打算酝酿大招,他打算过?去看一下。
金矿在沧州和江州相连的山脉中,那里地势陡峭,易守难攻。
蔣元敬带着人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就下了马,山路陡峭,无法骑马。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左眼突然猛烈跳动,他下意识的抬手按了按左眼的眼角。
蔣元敬皱眉:“进山。”他冷声道。
金矿所在地隐秘无比,蒋家一直以?来都将这片矿区保护的极好。项峰是如何?知道的,他不清楚。但左右不过?是有人泄密罢了,就是可恨这人藏的深。
他自从回到沧州,就在暗地里排查,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抓到丝毫痕迹。
不得不说,汉王他们很?厉害。
蔣元敬心中带着杀意,但脚下却很?沉稳。
金矿在深山中,徒步上山不容易,一行人这一走就到了夜晚。
“少主?,是继续赶路还是安营扎寨一晚?”属下恭敬的询问道。
蔣元敬顿住,衡量了一下,道:“安营扎寨。”
“是!”属下领命而?去。
深山中多猛兽,他们也没有开火,只不过?是吃了一点?准备好的干粮。之后,除了守夜巡逻的人,其他人包括蔣元敬,都合眼休息了起来。
深山的夜晚不平静,除了虫鸣鸟叫声,偶尔还能听?到猛兽的嘶吼声。
深夜时分。
一行黑衣甲胄军突然鬼魅一样的上来,对着蔣元敬一行人包抄了过?来。
“敌袭。”第一个发现的人呼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就被?领头的项峰带着人割开了喉咙。
蔣元敬警惕无比,那声呼喊刚落下,他就瞬间睁开了眼睛。
此时,营地已经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交战的手下和项峰的黑衣甲胄军。
蔣元敬眼睛微眯,黑夜也无法阻挡他的视力,看着项峰,他沉声道:“是你。”是项峰。
虽然项峰带着面具,一看之下,他差点?将他认成汉王。
蔣元敬曾经与?汉王有过?一面之缘。
项峰的装扮乍看之下,几乎没有破绽。可是他就是本能的觉得不对,不应该是汉王,是项峰。
项峰没有否认:“是我。”
蔣元敬心沉了下去。
他没有纠结项峰为何?会扮成汉王,也没有时间过?多思考这其中还有没有其他秘密。因为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些多余的想法毫无用处。
他缓缓抽出腰间软剑,剑指项峰:“你带人伏击我?你想杀我?”
项峰很?平静:“我本来没想对你动手,可是你太不识抬举了。我们多方示好,你都不接招。尤其是,你还是明珠的兄长。可是你也是个不安定因素,与?其让你与?姜钰联手,不如直接将你扼杀在这里。长痛不如短痛,明珠就算对你有再多的兄妹之情。之后有我陪着她,总有一天她能走出伤痛的。”
姜钰?
蔣元敬冷声问道:“云修竹就是姜钰吧!姜国太子?”
项峰不再接话?,他已经对他出招。
两人刀光暗影,明明夜色黑沉,但两人都带着致对方于死地的坚定态度,打的昏天黑地。周围两人手下甚至在两人的杀气之下,都不能接近两人。
蒋家,蒋家主?坐在卧房中,卧房中一片黑暗,他没有让下人点?灯。
因为只有黑暗,才能隐藏他此时的罪孽。
他手中拿着一柄小木剑,那是蔣元敬刚学会走路时,他为他亲手雕琢出来的。
用的上好的最坚硬的黑沉木。
那时候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心中对这个儿子爱极,却也不太懂该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
一次去友人家参加曲水流觞的时候,看到友人为他儿子做的拨浪鼓。他犹如醍醐灌顶,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也要给他儿子亲手做一个礼物。
但拨浪鼓太没新意,友人已经做了。而?且那玩意只能玩乐,他也怕他儿子玩物丧志。
所以?他思来想去,去蒋家宝库寻来了一截黑沉木。
黑沉木密度极大,给小儿做成玩耍的小剑其实是浪费的。那个时候他的发妻还在,发妻嗔怪的看着他,抱怨他太惯着蒋元敬了。一个小儿罢了,哪里值得浪费如此上好的木材。
但他觉得他堂堂蒋家家主?,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一截黑沉木罢了。若不是黄金不合适,他都想用黄金和宝石为他儿子打造一柄启蒙用的小剑。
后来小剑做出来了,他那个刚学会走路就习惯板着小脸的儿子一脸严肃,但那双清澈的眼睛中却满是欢喜,和对他的濡慕。
当时他大笑着抱起他,他的心中又自豪又满足。
这就是他的儿子,迟早他儿子会接过?他手中的权利,带着他的意志,将蒋家带到另一个高峰。
后来,果然实现了,蒋家现在无比强大,他儿子果然做的很?好,至少比他好。
可是……
蔣元敬取得的成绩有多傲人,那人后,他被?夺权的屈辱就有多么强烈。
他尚在壮年时期,就被?他蔣元敬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从蒋家的最高权力中心驱赶了下来。
他犹记得那天他的屈辱,还有跟随他左右的属下脸上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