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照在聂正的脸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软化了过于冷硬的面部线条，更显得俊美无俦。

方晴晴叹息一声：“阿正,以前的事?，对不住了。”深深拜下。

聂正：“不必如此。”

方晴晴咬了咬唇：“其实，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看在儿时情义的份上?，帮我度过眼下的难关,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不妨直说。”

“我想请你把我的丫鬟如意救出来，再送我和我娘去南方的封地。”

聂正点头答应。

说完这?些,方晴晴踌躇半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低着头道：“我,我还?想知道巫野如今在哪里。”

聂正想了一下,道：“我命人送你去东川找巫野，去那里更合适。”

方晴晴猛然抬头，瞪大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嘴唇颤抖道：“阿正...你...”

她?分明看到,聂正对她?笑了一下,那是个安慰的,让人安心的笑。

这?一刻,方晴晴羞愧交加，比当?日在楚王府听到那句“本王昨夜见了巫野”时更甚。

她?曾在极度失望时,剖析自己?的内心：“我不喜聂正，从小就看不得他那冷冰冰的样子，不喜欢他一个孩子整天一副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样子,就像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现在想起来，是她?不懂，不懂那个孩子的内心，不懂出身帝王家却困于冷宫、不见天日的痛苦，不懂身为皇子却要为了一碗白饭低头的悲哀，不懂他心向光明却身陷囹圄的无可奈何。

也许，她?从真?心实意地替他想过，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从未真?正爱过他。

她?只是偶尔路过，好?奇之下，多与他说了几句话而已，之后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有心人的授意下，有意而为。

在他得势之后，却要挟恩图报，为一己?之私，强行要求他娶自己?，甚至欺骗他，大庭广众之下污他声誉。

更有甚者，她?在赐婚当?夜，失身于人，却无半点愧疚，还?妄图要他继续婚约。

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恶言相向，不曾说过她?一句话。仔细想来，从小到大，除了婚约一事?，他又拒绝过她?什么呢？

方晴晴捂着脸，失声痛哭，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

聂正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方晴晴哭了半个晚上?，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心烦不已，等把她?送回住处，再赶到凉亭时，已经?不见了李苏雪。

匆忙赶到李苏雪的休息室，却发现房内没人，聂正突然烦躁起来，一拳捣在门框上?。

飞身下楼，匆忙赶往自己?的住处，刚走了几步，蓦地停了下来。

他突然觉察到自己?有些不对劲，整个晚上?焦躁不安，凉亭中强压的怒意，与方晴晴对话时的不耐烦，方才瞬间的暴发，都?预示着他正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

聂正心中一惊，细细回想，可几日除了在交手时被洪桂偷袭下毒封了内力?外，其他并无不妥。

他试着调动内力?，发现已经?恢复了一些，果然如陛下信中所?说，按照这?个速度，十日后会完全恢复，说不定还?会更进一步。

聂正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是聂思年下午的时候送他的，说是医学院特制的。

仔细闻了闻，隐隐有一股异香，与一般的金创药不太一样，他打算明日一早找人检查一下。

屋内没有点灯，熟悉玫瑰花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充满狭小的空间。

一步踏入门内，香气萦绕四周，聂正深深吸了一口，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借着月光看到女?人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睡得正香，瀑布般的长发铺了满床，一截白皙的手臂搭在浑圆上?。

聂正的目光落在其上?，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单膝跪下，轻轻握住那只柔若无骨手，蜻蜓点水般在指尖吻了一下。

“阿雪！”聂正的本就略显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磁性。

李苏雪似醉非醉，听到他的呼唤，哼哼唧唧应了句“困哪小傻瓜别吵我”，听在聂正耳朵里，却像一下子引爆了什么，再也无法忍受，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浑身血液像是要烧起来。

“叩叩叩。”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叩叩...”

聂正猛然惊醒，使劲儿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

“叩叩叩。”敲门声不依不饶，似乎里面的人不开门，外面的人就不会走。

聂正把李苏雪抱到内室，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才去开门。

门外，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手提医药箱的姑娘正站在那里，见到聂正，抚了抚胸口，笑着道：“阿柔还?以为王爷不在呢，王大夫家中有事?回了城，走时特意嘱咐我来为王爷换药。”

聂正看她?有些眼熟，认出是随军大夫：“不必了，今日太晚，明日再换。”

小姑娘连忙摆手，面带乞求之色：“不行不行，王爷还?是让阿柔给换了吧，否则明日王大夫回来，肯定会罚我骂我扣我学分的，再扣下去，阿柔就毕不了业啦！求你了王爷。”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上?挑，像是带着小钩子。

学分制是李苏雪强力?推行的学生考核体制，先生给学生打分，包括平时和期末成绩，若是不过关，就毕不了业。

由于评分过于严苛，遭到不少学生的反对。

聂正本着为心上?人收拾烂摊子的心，捏了捏额角：“那你动作快些。”

小姑娘进门后，聂正把另一扇门也打开，再把屋内的灯火都?点上?。

屋内灯火通明，楼下还?有巡逻的兵士。

“王爷，让我为你宽衣吧！”方明柔一进屋，就发现聂正眼睛微微发红，她?兴奋得想要尖叫。赌对了，聂思年果然把金创药送给了聂正，而聂正也带在了身上?。

下午的时候，她?送聂思年的那包药粉根本不是什么“金创药”，而是特制的调·情药。

这?种药会散发出一种气味，激发男人内心最隐秘的兴趣。

但并不是每一个闻到这?种气味的人都?会被激发，只有与药引子配合使用?，才能发挥作用?。

而至关重要的药引子，早就被她?下在了王大夫每日为聂正换药时用?的金创药里。

今早，她?找人打了王大夫在私塾读书的儿子，故意调走王大夫，才寻到了来为聂正换药的机会。算了算时间，再看聂正的样子，想必他现在很难受吧。

聂正的确很不舒服，但没什么经?验的楚王爷并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他很想赶走这?个碍眼的大夫，回到内室，好?好?与心上?人厮磨一番。

方明柔兴奋地错了搓脸，声音都?变了调子：“王爷，让妾身来为你宽衣吧！”

聂正微微蹙眉，“宽衣”二?字岂能是随意用?的？

“不用?，我自己?来。”

他三了两下扒开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肩背。

方明柔呼吸一滞，肌肉坚实，线条匀称，散发着雄性气息的男人体魄，冲击力?太强，让她?心中一荡，错不开眼了，更加嫉妒方晴晴和李苏雪了。

“愣着做什么，动作快点。”聂正不耐烦地催她?。

方明柔娇娇怯怯地瞄他，眼睛像要滴出水来：“王爷，你很急吗？”

聂正：“你若是不会，就回吧，王大夫那里我会去说。”说着就要去穿衣服。

方明柔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别，我会的，王爷，我什么都?会。”

聂正僵硬地缓慢低头，看到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女?人手，眉间戾气顿生，爆喝一声：“拿开。”

方明柔吓得一个哆嗦：“王爷...”

聂正甩了甩头，再次觉察到自己?情绪不对，捏了捏眉心：“无事?，快开始吧，动作利索点。”

方明柔被他方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了，又想起初见那日的场景，不敢再多说，手脚麻利地解绷带，开始换药。

“记住，不得触碰到本王。”

方明柔：......

粉红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引起一阵酥麻。

聂正疑惑：“这?药粉的味道比王大夫用?的稍稍重了些。”

方明柔一顿：“啊，这?个是王大夫临走留下的，许是三七加多了。”

她?站在聂正背后，看到他开始泛红的脖颈和耳朵，嘴角上?挑，成了，这?位铁血战神马上?就是她?的了。待到明日一早，方晴晴带着李苏雪太子等人破门而入时，哈哈，那场景想想都?觉得刺激，不知李苏雪会是何种脸色。

方明柔激动得浑身颤抖。

“你抖什么？”突兀的女?声在身后乍然响起。

方明柔吓得心都?要掉了，扭头看到李苏雪正抱着双臂，靠在内室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她?：“问你呢，你抖什么？”

方明柔：“...我。”

李苏雪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面带鄙夷。

方明柔没想到李苏雪会在这?里，看她?的样子，这?次的计划泡汤。

李苏雪仔细检查聂正的伤，发现方明柔包扎得还?算用?心。

聂正捉住她?的手：“这?么快就醒了？”

李苏雪瞟了方明柔一眼，扭着身子撒娇道：“人家要你陪嘛，不然睡不着。”

方明柔：呕！

聂正难得见李苏雪撒娇，心都?要化了：“好?。”

方明柔不甘：“王爷．．．．．．”

“方大夫请回吧，”李苏雪打断她?，挑了挑眉，“看来我说过的话，你没放到心上?，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但觉天旋地转。

聂正一手勾着她?脖子，一手抄起她?的膝弯，之后，耳边风声大作，四周景色急速倒退。李苏雪面朝大地，四肢腾空，腰被一条铁臂紧紧箍在腰间。

这?不甚优雅的姿势忒熟悉了点，李苏雪立刻想到花船失火那夜，被黑衣人带到滨江畔密林中的场景。

“果然是你个混蛋，快放我下来，这?样不舒服。”李苏雪乱扑腾。

月光下，聂正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里不断涌出的热意，让他无法自制，大手覆盖在其上?，抓了抓。

李苏雪：天，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噗通”一声，聂正抱着李苏雪跳入温泉。

李苏雪措不及防被淋了满脸满头的水，眼前一片模糊，怒道：“聂正你个混蛋...”

不待她?说完，聂正动作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口。

“唔！”

李苏雪被挤压在温泉旁的石块，双脚凌空，不得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慢慢地她?觉察出聂正的不对劲。

聂正伸手要去撕她?的衣服，李苏雪心中大乱，连忙挡住，虽说她?不在意婚前做些不可描述之事?，但也不能在这?儿啊。何况，聂正身上?还?有伤。

她?勉强拦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喘息道：“阿正，你身上?很烫，到底怎么了？”

聂正重重喘气：“有人使了阴损手段，我内力?尚未恢复，控制不住，...阿雪帮我。”

聂正附在她?耳边呼吸急促。

滚烫的呼吸让李苏雪也浑身冒火，身体发软，知道今晚要有事?发生，心中大乱，一颗心怦怦乱跳：“怎...怎么帮？”

“...帮我洗掉药粉，这?药有问题。”

李苏雪：“......啊！”就这?？是姐想太多了？

“帮我洗掉......”

“哦。”

你能指望一个连亲亲都?不会的人，会干什么呢？

不过，洗着洗着，事?情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

＊

朝歌城南部山区铁矿塌方的消息，是在天快亮时分传来的。

李苏雪被折腾一宿，刚迷迷糊糊睡着，听到之后，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聂慕辰负责挖掘的这?处铁矿，是他前些日子与书院学生一起勘探发现的，储量大，挖掘难度不大。据估计，能完全满足西唐十年内的钢铁需求量。只是位置不太好?，周围土层不够坚实，不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很容易引起塌方。

北征在即，各大钢铁作坊、兵器制造院都?在加班加点。聂慕宸为了能赶在大军出发之前，超额完成既定目标，不顾危险，在雨季强行开工。

结果，数十个工人还?在下面奋战，外面的大雨冲垮了山体，整个矿洞口堵得死死的。

李苏雪当?时就警告过他，准备工作不做好?，不能开工。

聂正迅速穿戴整齐，临走在李苏雪额头亲了亲。

李苏雪一夜不曾合眼，浑身难受，匆匆洗漱后下了楼，此时，外面已经?人声鼎沸。

因为主事?者是书院先生，院判、管事?都?少不得要莅临现场。

军事?学院的学生已经?集结完毕，医学院的大部队整装待发，就连技术学院烹饪班的大小厨子们都?拿锅的拿锅，提桶的提桶，要尽绵薄之力?。

李苏雪与几位管事?快速商量好?进山路线、任务分配、各自带的队伍，天色已经?大亮。

书院大门洞开，浩浩荡荡的救援队伍，开赴现场。

“院判大人，院判大人。”方晴晴坐在马车上?冲李苏雪招手，“一起走吧。”

李苏雪点头，上?了方晴晴的马车，马车不大，坐两人刚好?。

本来一个院判，一个先生，李苏雪性格活跃，方晴晴善谈，两人接触的机会应该很多。

但出于某种心知肚明的原因，两人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能通过其他人传递的绝不面对面交谈，以至于，共事?这?么久，这?是她?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气氛略显尴尬。李苏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进山危险，你可以不用?去的。”

方晴晴一愣，面上?微僵，讪讪道：“没事?的，多谢院判大人关心。”

李苏雪见她?不施粉黛，身穿书院天蓝色粗布衣衫，长发用?同色丝带绑了起来，眼神清亮，气质温雅，不由得好?感顿生。

方晴晴已解开心结，不再自怨自艾，又有心结交李苏雪，一路上?两人话题不断，不时有笑声传出马车。

进了山，路开始不好?走，众人弃了马车，徒步而行，直到午后，才赶到事?发地点。

聂正早就到了，正在指挥士兵挖洞口，现场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秦王被仆人搀扶着，老泪纵横，嘴里念念叨叨的，在祈求上?天神佛保佑聂慕宸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