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玖玖这几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饭是正常的在吃,也不存在失眠的问题,但就是没来由的突然会觉得有些心里发慌。
明明江南传消息来说水患已经控制住了,不日顾衍就可以平安回京了,她这心也放下了一般,为何却比之前更容易心慌?
连小意与风倾城都说怀着孕就是容易多想,是正常的情况,劝她不要太担心。她也就强行镇定下来,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情,只安心养胎。
为了摆脱那种一闲下来就心慌的感觉,楚玖玖这段时间都沉迷于取名字准备小衣服上头。她刺绣的水平已经进步了不少,至少能够让人看得出修的不是野鸭子了。
她想着,等秦昭回来的时候总算能送他一个拿的出手的荷包。
这日夜里,楚玖玖在软榻上醒来,头睡得有些发昏,她扶着肚子坐起来,察觉到殿中有些不同寻常。
太安静了,没有一点人声。以至于连殿外呼啸都北风声更加清晰。
可殿中除开她带来的折枝也还有十来个宫婢,这其中大多数都是派来监视她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看不见人影了。
听到楚玖玖起来的声响,折枝从外殿跑进来,步子絮乱,神情也很慌张:“郡主,我们快走吧。外头好像出大事了。那些平日里一步都不肯远离我们的宫人现在都看不着了,好像是都跑了。”
楚玖玖心中一紧,伸出手:“先别急,扶我到殿外看看。”
殿门外,可以看得见远处几处宫殿火光通天,那方向正是太子所在的东宫,夹杂在寒风中还听得到隐约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逼宫?!
“郡主,这好像是有人、有人……总之我们快趁现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我们快点趁乱出宫去吧,郡主您还怀着身孕呢,不能受惊吓。”
“先别急,我们也不知宫门这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倘若有人把守,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这逼宫之人没有将整个皇宫都给闹翻天,说明他无心闹大,我们暂时待在殿里不会有什么风险。”
楚玖玖许久没有说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就让折枝扶着往殿里走,虽然叫折枝不要慌乱,但楚玖玖脑袋里却飞速的想着这件事。
重要的是,逼宫的人是谁?
首先要排除太子,出事的那边是东宫,总不至于是太子等不及这一两日,非要用逼宫这样受人非议的手段。
景王?景王被贬为庶人所以背水一战豁出去了?可他哪里来的底气呢,景王外祖家是文官顶流,但是逼宫这样的事还得武将出手。
兄长?顾衍现在还在江南没有回来,又怎么可能是他。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黎王顾缙。
楚玖玖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对于顾缙逼宫竟然没有丝毫的惊奇。在那样深宫压迫下长大的人,又怎么会真的那般温柔顺从。
楚玖玖与折枝就要进殿门时,一个身影突然窜到她们跟前来,楚玖玖忙带着折枝退了几步。
那是个身披战甲的年轻人,面色黝黑端厚,见楚玖玖与折枝被自己吓了一跳,忙也跟着退了一步:“你们别怕,我是,我们是……”
在他身后紧接着跑过来一个人,也是战甲打扮,连忙将他拉着:“诶!你这人嘴笨就别说话,郡主您不必担心,我们是将军派来保护郡主的!”
……
几个时辰前东宫,太子正在殿中用膳,梁妃也带着寿安公主陪同,屏退宫人,有意于太子重修旧好。
如今江南的水患也控制住了,北戎的军队也被拦在了漠北之外,与他争皇位的景王也垮台了,彦佑帝犯了旧疾如今没有多少时日。
一想到这种,太子便觉得登基易如反掌,原本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嘲弄了梁妃几句,结果突然间火光冲天,殿外突然传来一片兵器相碰的铿锵声和哭喊声。
一个在太子身边贴身照顾的太监连滚带爬的冲进来:“殿下,大事不好了,有人逼宫!现在已经将东宫给团团围住,殿下快点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这话下来,将太子都打懵了。
“逼宫?谁?”
“奴才也不知道是谁。那些人都是武将打扮,个个凶神恶煞的,一定是冲着您来的,殿下还是快走吧!”
梁妃的反应要比太子快上很多,当那太监说话话后,她就紧紧攥住寿安公主的手,心中惊惶与期待都有。
惊惶是因为这事来得太急了,她没有丝毫察觉到端倪;而期待的是想着会不会是顾衍终于想开了,从江南回来了。
太子梁妃以及寿安公主在通风报信的太监的带领下,一路避开那些抱头鼠窜的宫人出了东宫。太子的心里直打鼓,脑海中飞速想着对策眼下最为重要的就是成功出宫,才能号召自己的兵马反击。
那太监将几人成功带出东宫后,将他们引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这里离宫门还远着呢?”寿安急得跺脚,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明白逼宫代表着什么。
那太监不答,原本佝偻着的背突然绷直,让他的个子突然高了一个头,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恭敬地对着身后接近的人行了个大礼:“问黎王殿下安。”
后头走过来的男人正是黎王顾缙,此时他一身玄色长袍,在夜色之中不容易被人看出。虽然服饰不打眼,但是那俊美无双的面容极有辨认度。
太子一眼看到了顾缙,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忙道:“十一弟怎么也在这里,难道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来帮本宫的?算了,这些暂且不谈。等本宫顺利出了宫门再说,这些逆贼来势汹汹,现在不可正面交锋。”
“原来太子哥哥是这样打算的吗?只可惜可能不行了。”顾缙仍旧如平日里那般轻声细语,一副好商量的语气。
“你这是什么话?!”
顾缙仍旧充满耐性,声音听起来如同玉石相击般清脆悦耳:“我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今晚出不了宫门了。”
太子的眼睛瞪大,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人般,他情绪突然失控:“是你?难道都是你干的?是你要逼宫!顾缙,你可别忘了当年一心护着你,让你免受皇子公主欺辱的是谁!”
“我自然不会忘了当年是谁为了使我归顺,故意唆使那些皇子公主,宫女太监欺辱我。那可都是你啊,太子殿下。你都不知道每当我看到你深以为自己手段了得的时候,我在心里骂了你多少句愚蠢。”
即使是说着狠辣的话,顾缙脸上都是笑盈盈的,一张俊脸毫无瑕疵,似乎是真的在微笑。只是那微弯的双眸里包含着蚀骨寒意。
太子后怕起来。
原来他什么都清楚的!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是自己!
既然顾缙是来逼宫的,那岂不是想要他的命?想到这里,太子的态度软化下来。
“阿缙,你也该知道我这些年对你实在是用了心的,就算当年有什么不对的,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的封号还是我跟父皇求的呢,你忘了吗?对了,父皇,父皇现在还在紫宸殿里呢,你难道不怕父皇因为你的行为伤心吗?你不是最有孝心了吗?”
顾缙始终是嘴角含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去太子说了些什么。
他退后十来步,一支手握弓箭的士兵从他身后站出来,表情肃穆,手中冰冷的剪头直直对准了太子众人。
“不对,你无权无势为何可以调动军队?这太荒唐了,你又没有母族支持,又没有父皇庇护,怎么可能……”
太子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见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物。
站在顾缙身后,那些手持羽箭的士兵中,为首的一身戎装的人不就是他亲自请旨,眼下应该正在漠北打仗的秦昭吗?!
此刻秦昭面无表情地站在顾缙身后,如同一个煞神。他的心思似乎没有放在眼前的景象上,眼神时不时瞟向远处的宫殿。
太子心中泛起绝望,原来秦昭竟然是顾缙的人,这个平日里面慈心善老实好欺负的十一弟,原来他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真面目。
顾缙显然没有要给太子解释的打算,他举起手在半空中划了个不大的幅度,那些蓄势待发的羽箭就尽数离弓而去。
见那些弓箭过来时,太子下意识的逮住身边同样惊慌失措的寿安挡在身前。太子肩上中了一箭,往下淌着血。寿安自不用说,中了数箭,眼中的惊恐都没有去掉就没了生息。
梁妃同样逮着一个倒霉的宫人来躲避流矢,她身材娇小没有被箭伤到,但是待第一波羽箭下来,她转头一看,看到的就是女儿被一脸惊慌的太子逮着当了挡箭牌。
梁妃脑海中的弦崩断了。
“啊啊啊!我儿!!”
梁妃眼泪瞬间止不住的翻滚而出,她全然不顾形象了,尖叫着朝太子扑了上去,也顾不着那些正要冲他们而来的羽箭,保养的很好的长指甲狠狠挠在太子脸上,将他的脸挠得满是血痕。
在那些羽箭即将再一次过来时,梁妃突然奋身一扑,以自身的重量硬是拽着太子的衣襟将他拽下了高墙,风中猎猎的衣衫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转瞬之间迎向高墙之下绽放开来。
……
紫晟殿中明明灭灭,这座平日里最为辉煌亮堂的殿堂萦绕着一团死气,彦佑帝瘫软在床榻上,眉宇间已是回光返照的残辉,如同这世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般,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寂寥空旷的殿中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缓慢、懒散而有力,一声声的格外刺耳,像是敲打在彦佑帝衰竭的心脏上,好似是故意让他听见的。
彦佑帝浑浊的眼珠映显出来人的身影,他突然间,缓缓的,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见鬼似的看着那人,那个他自以为的乖巧的第十一子——顾缙。
顾缙一身漆黑的衣袍,看着厚重而肃穆,他盯着彦佑帝灰败的脸,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随后,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有些扭曲的笑容。
嘲讽,不屑,自哀,自厌交织在一双细长的眸子中。
顾缙尚且以为自己来会动手捅他两刀,他的确带了刀来,可是他此刻发现没有必要了,这人已然衰败的只剩一口气,也许只消一句话就能……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