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天气渐渐转凉，夜里的风裹挟着丝丝凉意。

苏颜已经显怀，身子愈发笨重,她是头胎，加之胎儿发育偏大,每晚都会按照御医的嘱咐,由安知她们搀扶着，在御花园里散步。

罗瑾也会尽力抽出空暇,来到花园里陪她走走。

“娘娘,今夜陛下无暇过来,特谴奴通禀于娘娘。”

走了一会子，福川脚步匆匆的从月门进来，擦了擦额角边的汗珠，对苏颜道。

“午膳时殿下还说过来呢。”苏颜一手撑在腰后,淡淡叹息,银色月光洒在她身上,衬得精巧的脸蛋愈发无暇动人，她长睫微颤，顺手摘了朵娇艳月季在手中把玩，秋眸潋滟,声音娇糯：“殿下被何事绊住脚了？”

福川神情一滞，犹豫半晌答：“回娘娘，是谢先生回京了。”

谢先生？

苏颜咬了咬唇,神情震动：“是谢昀？”

福川颔首。

人人都以为谢昀殒命于西南,如今他忽然归京，对众人而言，再惊异不过。苏颜不明白他既无事,为何不早早归京？罗瑾初登大宝，正是用人之际，谢昀入仕，必会大放异彩。

直到三日后，苏颜在御书房里，终于找到了答案。

谢昀仍旧一袭白衣仪态端方，苏颜进到书房里时，他回身向苏颜行礼，带着和煦的浅笑，除了比之前瘦上一些，没有什么异样。

直到礼毕，小太监上前搀扶谢昀落座时，花隐才注意到他手边的脚杖，和座下的轮椅。

谢昀再也不能走路了。

在平安镇的那个夜晚，他们逃出包围不久，宁王的人马便追踪而至，罗九显身引开追兵，谢昀则失足跌落山崖，伤了腿，在无人烟的雪野地里苦苦支撑了一天。

直到山上的猎户将他救起。

为避开追捕和求生，谢昀撒了谎，谎称自己是落魄的读书人。猎户几次起疑，但他的女儿碧荷仰慕谢昀，谢昀娶了碧荷之后，猎户才打消将他送走的念头。

猎户们深居山野，消息闭塞，加上宁王余孽尚存，谢昀直到近日才有机会归京。

骄傲如他，竟也有为求生委曲求全的那日。

昔日翩翩佳公子，如今成了再也站不起的废人，苏颜轻轻看了谢昀一眼，知他与罗瑾定还有许多话要谈，她没有多留，回到了昭和宫。

御书房里的灯烛，一直燃到了天明。

罗瑾与谢昀彻夜相谈，欣慰于昔日臂膀重新归来。

谢昀的身体还很虚弱，熬了一夜后，唇色愈发苍白，罗瑾特谴福川送他出宫。

微亮的晨光下，穿橙衣的碧荷斜依着马车，等到宫门开启，谢昀的身影出现，她立刻眼前一亮，乐滋滋的奔跑过来：“相公，你终于出来了。”

又对福川点头：“多谢你送他。”

福川急忙回礼，笑道：“夫人言重了，这是老奴当尽的本分。”

碧荷刚及笄，脸颊圆嘟嘟的，五官虽不清丽，却有种又蛮又洒脱的爽利，她还是对福川笑：“改日请公公吃饭。”

福川点头，余光瞥见谢昀似有愠气，笑了笑退下了。

碧荷给谢昀披了件衣裳，然后将他抱起要往马车上送。

谢昀死死扣住轮椅扶手：“让下人们做吧。”

“相公，他们做事没轻重，总磕着你，还是我来放心。”碧荷笑了笑，摸摸自己略隆起的小腹：“我们乡下人体格好，你就放心吧。”

一路上，谢昀没有说话，碧荷以为他困了，也不吵他，不知从何处摸出针线，一针一线的做起鞋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