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内官闻言舒了口大气,脑袋保住了,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连忙道谢:“找到便好,今日之事,多谢大人与夫人帮忙,他日大人与夫人若有什么要老奴帮忙的,老奴一定竭尽所能。”
赵长宜:“也不必等他日了,我今日便有个小忙想请张内官相助。”
张内官:“夫人尽可直说。”
赵长宜抚着小腹,微微红着脸道:“今日杨太医可在宫内当值?我想请他帮忙诊个脉。”
密道内,赵长辉靠墙坐着,盯着叶闻渊,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来了?”
叶闻渊:“先帝命我辅陛下亲政,没道理知道陛下心中为政事烦恼,臣还坐视不理。”
叶闻渊向来耳目众多,恐怕早就听说了近日朝中之事。
自叶闻渊交出首辅印后,他本以为能慢慢将失去的权柄收回来。可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没了叶闻渊朝中势力割据,他登基三年在朝中根基尚浅,要想与之抗衡根本不能够。
最令他心寒的是他最信任的皇叔,他不是三年前的无知小儿,如今对朝中之事虽不能说完全看透彻,可也明白了七八分。
他看得出皇叔在叶闻渊失权之后,蠢蠢欲动,欲取而代之。不光如此,皇叔要的不止是权柄,还有……
赵长辉不敢细想。
小的时候父皇严厉,父皇从不对他笑。无论课业做得再好,父皇都不会夸赞他。父皇从不允许他和长姐花时间在玩乐上。
一日,他趴在书案前偷玩小瓷狗,父皇发现他荒废功课,盛怒之下把他的小瓷狗丢出了窗外。他永远也忘不了小瓷狗碎裂的噼啪声。
可他是太子,连国丧都不许流泪,何况为了一只小瓷狗。于是他便把所有的难受都藏在心里。
皇叔和父皇是不一样的,皇叔总能最快洞察他的心思。知道他失去了小瓷狗,皇叔便悄悄做了只小糖狗给他。
他还记得,那时皇叔对他说:“长辉吃了糖,心里便不苦了,笑一笑。哦呦,是什么事把你惹得这么不高兴?是不是功课做烂了?诶,这不是做得很好嘛,这么好的字,皇叔可写不出来,长辉真棒。”
好多年过去,赵长辉依然忘不了糖的甜味,还有那句“长辉真棒”。那是他永远无法从父皇身上得到的认可。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处心积虑蓄意谋划该多好。记忆中少有的温暖,到头来全是假的。
赵长辉回神,对叶闻渊直言道:“皇叔要推吏部林知松掌首辅印。”
叶闻渊:“陛下不愿意?”
赵长辉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林知松是义王的人。他老奸巨猾不比你好到哪里去,况且他这些年做过什么污糟事,你比朕清楚。”叶闻渊给他那本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他自己也派人细查过。
叶闻渊:“陛下既然信不过林知松,可以找个你信得过的人掌首辅印。”
“谁?”赵长辉低头苦笑,“满朝文武谁值得信?”
“我。”叶闻渊道,“你姐夫。”
赵长辉:“……”
“我会把你想要的,都给你。”叶闻渊把赵长辉从墙角扶了起来,“信我,尚可有一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赵长辉惊问:“你、你要帮我?”
“是。”叶闻渊道,“不过有条件。”
赵长辉皱眉:“什么条件?”
叶闻渊直言:“我要陛下的调兵诏书。”
调兵诏书?叶闻渊已经有了兵符,再将调兵诏书给叶闻渊,他岂不是能随意调动大梁五十万精军?赵长辉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现下,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信我。”叶闻渊笑,“敢不敢赌一次?”
赵长辉哼笑:“激将法?幼稚!”
叶闻渊大手抚在赵长辉头顶:“安心,我永远不会背叛你长姐。”
*
叶闻渊从密道出来已夜深。他牵着赵长宜走在出宫的宫道上,两人似都有心事,一路走着闷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忽然一齐出声。
“长宜,出城游历之事,怕是要暂缓。”
“叶昭,我怕是暂时出不了远门,所以出城之事……”
两人愣愣地对视了一眼,赵长宜先开口:“你先说,为什么要暂缓?”
叶闻渊道:“我答应了陛下重掌首辅印,怕是接下去还得忙个几年。出城之事,需要暂缓。那你呢?出了什么事不能出远门?”
赵长宜脚步停了下来,拉着叶闻渊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面颊微红,小声道:“前些日子你授的粉,在这里面结出了小果子。”
叶闻渊怔在了原地,好半天一动不动。她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赵长宜瞪了他一眼,平日这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就一脸愣,听不明白?她红着脸大声点破:“方才请杨太医诊了脉,他说我有了身孕,胎气未稳,不能长途跋涉,不能……”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就被狂喜的叶闻渊抱了起来。她挣扎道:“不能做这种大动作!”
叶闻渊赶紧小心翼翼把她放了下来,紧张道:“是不是也不能多走路?我、我背你。”
“不用那么夸张……”
“要、要的。”
“叶昭,你僵在那里做什么?”
“高、高兴,紧张。”
“你……唔……亲我做什么?宫道那边有人在呢!你往日明明很怕羞的,今日也不害臊?”
“做爹人胆大。”
……
*
翌日早朝,待诸事奏毕,赵徽又重提立吏部尚书林知松为内阁首辅一事,他的说辞相当义正言辞。
“本朝立内阁辅政,陛下年幼,首辅一职不可长久空缺。林尚书掌吏部多年,乃六部尚书之首,论资历首辅之位非他莫属。”
赵徽不同于其他空有虚名宗室,他手上不仅握有大梁三分之一的兵权,再加上屡立战功,尽得民心。叶闻渊走后,不到一月便在朝中站稳脚跟,势头极盛,朝中无人可与之抗衡。
如今他这般声势,显然不是一个月就能做到的。想来已暗暗为此谋划多年。
推林知松当首辅之事,赵徽一连提了几日,赵长辉以各种借口拖延。拖到今时今日,赵徽的话里已经隐隐带了逼迫之意。
赵长辉:“义王所言极是,朕也觉得首辅一职不可空缺太久,昨日已立了旨。”
赵徽勾唇,以他如今之势,他的宝贝侄儿,除了屈从,别无他法。
“陛下既已立了旨,择日不如撞日,现下便宣了吧。”
赵长辉望向殿外:“等等,人还没到。”
赵徽脸色一滞。什么人?
有小内官悄悄从大殿侧边进来,对张内官耳语了几句。张内官对赵长辉禀道:“陛下,他来了,就在殿外。”
赵长辉摆了摆手:“宣。”
随着张内官一声高喝,大殿内百官齐刷刷望向殿外。仲春惊蛰,春雷乍响,那人着紫衣玄冠踏步而来,抬眼望尽大殿。
四下皆惊,凌太傅惊愕地睁大双眼:“叶、叶闻渊。”
裴宜学欣喜:“大人!”
陈都督:“闻渊?”
金涛:“叶首辅。”
“叶昭……”赵徽脸上笑意凝固。
赵长辉脸上带着不得已而为之的勉强,开口道:“朕已立旨,自即日起,由叶昭重掌首辅印。诸位可有异议?”
众臣皆默,叶闻渊上前接过首辅印:“臣遵旨。”
叶首辅重新上任,下了朝平日溜须拍马之辈纷纷向叶闻渊道喜。平日面对这种恭维话叶首辅都表现淡淡,今日倒是满面喜色。
金涛见他如此,连忙道:“恭喜叶首辅,叶首辅大喜。”
叶闻渊十分难得地回了他一个笑:“的确大喜,夫人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