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夏末未尽的暑气里,前丞相给次女说亲的事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其实大家大多知道此事自几年前便已开始,如今突然传得热烈,是因丞相和女儿因此大吵了一架。丞相看好自己挑来的几家公子,其女却另有心上人,说出此生非他不嫁之类的话,据传府中一时间闹得分崩离析。
坊间一时间议论纷纷,许多人嘲讽起前丞相来,皆道前丞相自己原也离经叛道,昔年大婚更是不顾众人反对,如今在女儿的婚事上怎的又迂腐起来,真是让人唏嘘;亦不乏有人对苏嫣指指点点,道女儿家不该这般顶撞父母,苏嫣如此实在是被前丞相惯坏了。
府中,刚听了些传言的苏嫣低着头走进书房,苏衔原正和谢云苔耍赖,看见她都下意识地做出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谢云苔轻咳着从苏衔腿上起来,宝相庄严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
“……”苏嫣不吭声。
躲什么躲,爹娘打情骂俏的事情她和姐姐看都看腻了!
“爹……”闷闷地上前,苏嫣唤了声。
苏衔:“嗯?”
“我哪事……”苏嫣别别扭扭,“还是别听太子哥哥的了。外面现在传得都是什么话,一个个都说爹不好呢。”
“随他们传去。”苏衔无所谓地咂声,“你满京里打听打听,这么多年下来,爹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
苏嫣:“……”
“不必觉得对不住爹哈,爹一直是这个样子的。”苏衔撇撇嘴,睇一眼谢云苔,“你娘想跟你说说方殊。”
苏嫣微滞,看向母亲,谢云苔抿一抿唇:“别紧张,娘只是想告诉你,这事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他若不喜欢你就是你们两个没缘分,你可以觉得遗憾,倒大可不必为了他觉得自己不好。”
她这话是有由来的。殷元琢那日登门拜访,把来龙去脉都与他们说了个清楚,当中便提到苏嫣懊恼于自己活得像个假小子,这么多年来与方殊称兄道弟,不似姐姐温柔端庄,所以才更觉得情|爱之事羞于启齿。
殷元琢当时只是顺嘴一提,苏衔也只一听了之,谢云苔却皱了眉,觉得这很不好。
——苏嫣好好一个小姑娘,没偷没抢更没干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生得美,书读得还多,心肠也好,左不过就是比寻常姑娘家会了点功夫,性子野了点。这些事放在男孩子身上都没什么,甚至还是好事,那依她看放在女孩子身上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喜不喜欢,你都该怎么活还怎么活,明白吗?”谢云苔语重心长。
苏嫣轻轻点头:“我知道的。”说着又拧起眉,“但真……真要这样弄下去吗?我不想听他们骂爹爹!”
“多大点事。”苏衔一副“真没见过世面”的神情,“在乎这个,早十几年出生你得气死。”
苏嫣:“……”
行,算她多嘴。
如此又过十几天,苏嫣按照殷元琢的“指点”,赌气离家出走,搬去了暗营住。苏衔也按照殷元琢的指点,赌气对女儿不闻不问。
苏嫣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苏衔在东宫里喝着茶,皱着眉头打量殷元琢:“你小子看着堂堂正正,这都哪儿学的昏招?”
“跟太子妃学的啊。”殷元琢摊手,“您没觉得我们去年年中订婚年末完婚特别快吗?”
“……”苏衔恍悟,“你让她给算计了啊?”
说罢起身凑到了殷元琢桌前,一脸好奇不做掩饰:“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殷元琢无语,心说二叔你一个长辈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嘴角搐了一搐,他一五一十道:“我当时傻,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她不过就是把我的心事勾出来了,不算她算计我。”
“我觉得方殊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吧。”
“你见过方殊吗?”苏衔拧起眉头,“你怎么知道他也差不多?”
“……我妹妹多好的人啊!”殷元琢理直气壮,“方殊总不能是个瞎子。”
苏衔:“……”
这侄子没救了,在妹妹面前脑子不清楚。
他这个当爹的都不能这么吹捧女儿!
.
是夜,苏嫣拎着酒坐到院中石案旁,自斟自饮,借酒消愁。暗营中自都知道近来的事情,没什么不长眼的敢贸然来招惹她。
一壶酒饮尽,苏嫣皱皱眉头,起身回屋。不多时又出来,手里提了个酒坛,还拿了个碗。
两碗饮下去,有人进了院,坐到旁边,伸手抢碗:“干嘛啊?不怕明天难受?”
苏嫣避了一下,没让他把碗抢走,自顾自又喝。
方殊锁眉:“不就是婚事?你不答应就是了,我看你爹也不会硬逼你嫁。”
苏嫣笑一声:“是啊,他不会逼我嫁……”她口中已有些含糊,双颊也染上绯红,笑意看起来惨惨的,“可我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娶我啊。”
方殊眉心蹙得更深:“你喜欢谁?”
苏嫣摇摇头,不说话了。
几丈外的大树上,人影隐匿于夜色之中。苏衔屏息静听,闻言轻嗤:“这小子是傻,这还听不懂?”
谢云苔不会功夫,听不到那边的声音,正要问他说了什么,树干那边有人点评道:“我当时到这一步也没懂。”
夫妻两个唰地转头,苏衔定睛诧异:“你从哪儿学的轻功?!”
“……找暗营的人教我的啊。”殷元琢理所当然。
苏衔哑了哑,又说:“你一个皇子学什么轻功啊……”
殷元琢回望:“说得好像谁不是个皇子一样。”接着手往怀中一探,摸出个巴掌大的纸包递给他们,“好好看戏。”
“这什么呀?”谢云苔顺手接过,打开一看:瓜子。
殷元琢又摸出一包,悠然往树枝上一坐,已嗑起来。
苏衔&谢云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