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晓婉依然如盛延珩离开时的那样,坐在地上。
而李特助却由原来地跪着变成了坐着,可同样在原地方。
他没有再看穆晓婉,而是望着窗外的天空怔怔出神。
穆晓婉也望着窗外发呆。
许久,她的唇瓣开启,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李特助听:“当初,延珩娶我的时候,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即使和他离婚后,我仍然这样认为。”
她忽然笑了一声:“所以,我总想着,等延珩的气消了,便会跟我复婚。”
李特助的目光猛然移到穆晓婉身上,那眼眸深处夹杂着若有似无地失望,落寞和嘲讽。
但仍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穆晓婉没有发现:“于是,当杨珊雯那个女人出现在他身边时,我心里顿时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和慌乱。”
“可我自欺欺人地认为,是我伤了延珩的心,延珩那样做只是想报复我而已。”
她又自嘲一笑:“可就刚刚,我才知道,延珩娶我竟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仅仅为了证明那样奇葩可笑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并且最后还成功了。”
穆晓婉忽然偏头问李特助:“你有没有觉得我即可笑又可悲?”
李特助瞧了穆晓婉几秒钟,然后,撇开视线,又将这个问题还给了她:“我为了你不顾一切,你却视而不见,那你是否觉得我既可笑又可悲?”
穆晓婉盯了李特助半晌,冷冷地说道:“我没有逼你爱我。”
李特助再次瞧向穆晓婉,眼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他冷笑一声:“延珩也没有逼你爱他。”
穆晓婉愣了一瞬,随后,忽地站起来,走到李特助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李特助唇角勾起:“你说了什么我就说了什么。”
穆晓婉突然扬起手,可她的手掌还没落到李特助脸上,就被抓住了。
李特助灰色眼眸里的爱恨怨怒热烈交织:“穆晓婉,如今你只有我了,你确定要这么做?”
穆晓婉冷笑:“不,我还有我爸,我还是穆氏药业的千金。”
李特助甩开穆晓婉的胳膊,慢慢站起身,继续冷笑:“还在做白日梦呢,延珩出手,你以为穆氏药业还剩什么?你爸的那条命还剩多少?”
穆晓婉浑身一颤。
盛延珩出手,哪还会给别人翻身的机会?
更何况,她的父亲从来都没把她放在心上,不论她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在乎她。
而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底气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穆晓婉忽然弯腰笑了起来,笑得酸楚又讽刺。
李特助眼眸低垂瞧着她,原本的嘲讽瞬时被心疼和同情所取代。
穆晓婉笑着笑着就抽泣起来。
李特助的手抬起,想要在她背上拍一拍,想要跟她说声“别哭了”。
可那只手在快要靠近后背时,又顿住了。
他握了握拳,又收了回来。
穆晓婉直起腰身,往洗手间走去,再出来时,脸已经被洗地干干净净。
她越过李特助往门口走去,李特助拉住她,轻声问:“你要去哪里?”
穆晓婉未回头:“报警。”
李特助眼眸一闪:“报什么警?”
穆晓婉沉默了一下:“绑架。”
她顿了一顿,转过身,望着李特助,眼眸里全是水雾:“还有我妈的死,我不能原谅他。”
这是穆晓婉第一次对李特助说出心里话。
而李特助却因为这句话,那死寂一般的眸子顿时亮了亮:“延珩会让你爸付出代价,你去只是锦上添花。”
穆晓婉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而下:“锦上添花,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他不爱我就算了,还让我妈无法爱我。”
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他这些年给予我的痛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李特助放开了穆晓婉,郑重其事地说:“我陪你去。”
穆晓婉转过身,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两人走出门,穆晓婉微仰起头,瞧了一眼身旁的李特助,又低下头去。
等会从警察局回来,她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李特助。
如果李特助不嫌弃她,依然留在她身边,那不管爱不爱他,她便把她的一辈子都赔给他。
*
盛延珩三人到达关着盛延灼和盛欣然的那套房子时,开锁匠已经等在那里了。
赵特助示意开锁匠开锁,他便二话不说,拿出工具就捣鼓起来。
锁被打开后,盛延珩首先推开门,冲了进去,视线在客厅扫了一圈,没看到人。
跟进来的余晴大喊:“盛姐,欣然。”
没人答应。
盛延珩瞧着两扇紧闭的卧室门,心顿时往下一沉。
他一边往大卧室走去,一边又喊:“盛延灼,欣然。”
可依然无人应答。
盛延珩的心一沉再沉。
他握住门把,准备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盛延灼大大的脑袋和盛欣然小小的脑袋从那条缝里挤出来。
当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两人立刻将门大开。
盛欣然一下子跳到盛延珩面前,抱着他的腿,仰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语气委屈又惊喜:“爸爸,你终于来了。”
盛延珩一把抱起盛欣然,仔细瞧了瞧,眼眶微红:“对不起,爸爸来迟了。”
站在旁边的盛延灼美眸中满是水雾,那本就如星辰般的瞳仁此时看起来仿若水晶一般。
她较真道:“你确实来地迟了,我都等地天荒地老了。”
盛延珩盯着盛延灼憔悴苍白的脸,想起穆晓婉说过的话,愧疚和愤恨顿时从心底蔓延而出。
他一把抱住盛延灼,嗓音有些哽咽:“盛延灼,对不起。”
盛延灼拍拍盛延珩的背,安慰他:“你没有对不起我。”
盛延珩将眼中的泪又眨回去:“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所有人。”
盛延灼从盛延珩怀里退出来,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问:“杨珊雯还有徐阳和徐丽,他们怎么样了?”
盛延珩的眸子暗沉一片,那深处甚至还隐藏着失落和愧疚,唇瓣开合间,低沉又压抑的声音从嗓眼里溢了出来:“他们……并不太好。”
盛延灼的心提了起来:“你是不是见过穆晓婉了?”
“嗯。”
盛延灼神情严肃又认真:“她是不是告诉你,我被人强暴了?”
盛延珩深邃如黑洞的瞳仁骤然一缩,而站在他身后的赵特助和余晴也同样惊骇不已。
盛延灼忽然狡黠一笑:“你相信了?”
盛延珩定定地瞧着盛延灼。
在那种情况下,穆晓婉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盛延灼眼睛眨了眨:“你被那个女人骗了呦。”
盛延珩仍然瞧着盛延灼,神情眸色未变分毫,就像是在确定,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只是为了安抚他。
盛延灼轻笑一声:“盛延珩,穆晓婉那个女人蠢,难道你也变笨了?”
盛延珩摇摇头:“这无关笨不笨的问题,只不过事关于你,我会失去应有的判断。”
盛延灼忽而冷笑一声:“穆晓婉那个蠢女人,穆权为了让她对你彻底绝了念头,就弄出强暴这样一出戏来骗她,她还真就信了。”
盛延珩薄唇抿了抿,双瞳中乍然射出一丝凌厉:“那个老男人难道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盛延灼漂亮的眸子里冷光乍现:“怎么没有?可他若敢动我,我就敢杀了他。”
余晴眼睛睁大,上前一步,问:“有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关了你们这么久,难道老男人不会在你们的吃食里动手脚吗?”
盛延灼又冷笑一声:“这就要感谢穆晓婉了,因为她每天都会陪着那个老家伙来送饭。”
余晴顿悟:“是穆晓婉帮了你们?”
盛延灼唇角微弯:“不,是盛延珩帮了我们,毕竟穆晓婉还想着和盛延珩复婚呢。”
盛延珩原本已经有些明朗的神情在听到“复婚”两个字后,又变地阴晴不定。
只要一想到穆晓婉那样费尽心思,处心积虑地想要和他复婚就是为了盛世集团,他心底深处的暴戾就会嗖嗖地往外冒。
“啊!”盛延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盛延珩,我在穆权拿来的那份股权转让书上按了手印。”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有办法再拿回来的,对吧。”
盛延珩的眉眼终于弯了起来,这是这两天以来,他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是。”
他又问盛延灼:“你想回海市,还是想呆在兰市?”
盛延灼反问:“你呢?”
“我得立刻回海市。”盛延珩冷笑:“黄珊珊和穆权召集股东,下午三点召开董事会,选举代理董事和总裁。”
盛延灼那满天繁星的眸子忽然又变得漆黑一片。
她的母亲最终还是和他们站到了对立面。
盛延灼自嘲一笑,或许她从来都是和他们站在对立面的。
盛延珩拍了拍盛延灼的头。
盛延灼抬头看他,神情眸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又带着一股坚定:“我回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