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万古惊龙(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918 字 8个月前

“天地之变皆感于天道”尤其长河这等横亘时光的诸水祖脉是真正触及现世根本能够改天换地的存在。它的擅动先惊天人!

天道是个太复杂太玄乎的“东西”姜望到现在也不清楚天道究竟“需要”什么。

有关于天道的“要求”几乎无法测度姜望没搞明白天道究竟是基于什么道理驱使天人只有被动感受。然后选择接受、忽略或者对抗。

按理来说长河生变动摇天地天道应当驱使他前去镇压还归现有的秩序。但天道并没有。

又或者说天道会让他帮忙解放长河释放祖河之“自然”但是也没有。

天道虽然反馈了长河的变化使他于研读中惊醒但是天道本身好像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

姜望的按剑惊起纯粹是因为自己尚未泯尽的那一点情绪——长河一动天地摇长河若是决堤、掀翻九镇长河两岸居民势必死伤无计。他既然感受到就不能不管。

但一霎之后他又坐下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旁边的院落一眼——彼方院落里当今的钓海楼楼主陈治涛正关闭院门独坐在树下苦思封印第二天人态的可能。

姜望握剑的手放开来重新握住了书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解释地道:“长河未有吞人意。”

情感告诉他也许应该再去看看虽然通过天道并没有感受到长河的毁灭之意但毕竟是如此大事都天摇地动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可以去看看做点能做的事情。

但理智告诉他这没有意义。长河不可能决堤两岸百姓也没有危险他去和不去都是一样。

他感到内心深处牵挂长河两岸无辜百姓的那一点情绪也像是落在海面的石子迅速地下沉慢慢地消失了。

天人的最后或许就是“无动于衷”。

……

此时此刻正是长河怒卷万万里腾身惊涛冲天而起。那跨越长河两岸、镇压龙脉首尾的九镇石桥被冲击得轰隆隆作响好似天欲坠。大水漫卷两岸整个神陆都被撼动。

靖天六友死后代表景国坐镇靖天府负责监测长河黄河河段水位的是曾经的战场悍将、后来修身养性的真人——仇铁。

说是“卸甲归田”事实上是以更自由的身份为国尽忠。多少年来干过不少不能明录的脏活累活常常为人诟病。

这尊真人生得铁塔一般道躯强大气势巍峨手里拿着测量水位的法器兀立在长河北岸却望惊涛而不能近前半分!

监察水位?

黄河水位已经高到天上去!

现在仍是被九镇压着一旦挣出河道泛滥两岸后果不堪设想。

南天师应江鸿第一时间临于长河孤身立于石桥第七镇以无上神通镇压大桥两侧狂潮却也只在僵持之中。景国的护国大阵应激而起也只是堪堪护住中央帝国的疆土不能尽守中域水岸。

岂止是真人仇铁如此?岂止是南天师于此无力?

长河南岸的大魏天子魏玄彻亦是冕服披身亲自挂帅。开出那条刻字“大魏天子御水”的帝舟举国阵而压长河然而倾尽伟力也不能将这惊涛压回!

当年魏明帝便是乘此舟领大魏水师巡游长河叫天下人看到了魏国的力量。才有后来的“景魏天子之晤”。

如今此舟复临长河长河却不复往日安宁。

惊涛不照影帝舟亦飘摇。

冕服鼓荡间魏玄彻独立舟头俯瞰狂潮声音里压着风雷般的怒气:“景天子当承其责!”

武道开辟之后魏国确实是乘势而起了。魏玄彻都敢公开指责大景皇帝了!

应江鸿在大桥上高声回应:“譬如毒疮早剜早好一俟旷日弥久多有病亡!”

天下四大书院里的龙门书院本就因观河台而立从来都以监察长河为己任。镇御长河的历史要比景国久远得多。

事发之时院长姚甫正在书房写字。

许象乾顶着个锃亮的额头在旁边每见一笔就赞一句手上不停十分殷勤地研墨。

子舒很不淑女地仰坐着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书后脑勺压在椅背上已是睡着了。

正所谓“夏困秋乏非我所愿。”

照无颜则是一只细笔一卷新书专心致志地看书批注。天下文坛有什么不错的新书问世她是一定要第一时间买来品读的。子舒的呼吸许象乾的殷勤院长落笔的声音全都不能使她分心。身在此间如独在一界真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宋国的殷文华孤兀立在门外不愿意进去没眼看。那个许高额怎么就能这么自然?真把这里当家啦?见天儿的在龙门书院转悠每次回来都能看到他……他不是青崖书院的么!

纸上写:“一江春水——”

这副字写到半截姚甫便丢了狼毫随手取了殷文华腰侧的烛明古剑杀出门去。

屋内屋外各自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院长已经很多年不提剑!

但姚甫这时已直接杀进了长河中。

滚滚浪涛腾如白龙。

姚甫身如蜉蝣然而轻衫提剑踏行“龙脊”随手就剖分激湍、斩开洪涌。

但纵他剑术盖世抬手剑气纵横千万里却也剖不尽斩不断这祖河之瀚流!

二十四节气剑典包罗万象长河翻涌却在“万象”外。

但见得万里潮涌一波高似一波仿佛永无止歇。

九座仿佛永恒的石桥这一刻都叫人们怀疑“永恒”。

那座镇压万古、号称“天下第一台”的观河台一时华光大放。雄壮巍峨的观河台上空却有浓云深掩。乌黑的云潮厚重得不透一点天光激雷漫卷如海雷海倒倾高台。

长河安宁了太久久到人们几乎已经忘却了它的恐怖。

早在远古时期它就是强大水妖厮杀的战场哪怕龙宫定鼎也不能强镇所有。

彼时常常肆虐两岸须得远古天庭来镇压每一次都要花费巨大代价。

而人们已经忘记了它为什么能够安分这么多年!

当它今日如怒龙苏醒冲撞天地摇动苍穹……

一切的一切只指向一件事情——

坐镇长河数十万年烈山人皇的亲密战友现世水族的最高旗帜人族的坚实盟友长河龙君敖舒意……叛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处水域能同长河相比能比长河重要。

在远古时代龙族据长河几乎独立于妖族天庭之外。在上古、中古时代龙族仗长河分治天下与人族分享现世至高权柄。直至道历新启后的今天它也仍然哺育着数以亿兆计的生灵。

向来说“山河”、“山河”以此指代“天下”。在这个词语创造的最初“山”是已经倾倒的“不周山”“河”是这条仍在流淌的“长河”!

这条河诠释了“河”的意义。是仓颉造“河”字最初的解释。

当它于神陆翻身仿佛要挣脱现世而去是真正在动摇现世的根基。

整个宇宙都应该可以听到涛声!

东天师是何等人物岂会连话都说不完整任声音碎灭?山崩于前他都不至于眨眼。恰恰是因为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才会如此失态。

他在天涯台回望内陆一时间惊容难止:“祂怎么敢?祂怎么能?!”

虽则数十万年来人族对敖舒意的防备从来没有放松过。

一直都有声音说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这老龙君“昔时能叛龙皇他日叛人未可知”、说此君“居心叵测”……

但这一天真的到来还是如此让人意外!

毕竟自敖舒意加入人族阵营助烈山人皇对抗羲浑龙皇成为水族大分裂的一杆旗帜已经太多年过去了。久远到要用“万年”为计时单位。叫绝巅强者挨个排寿都要寿尽几十尊!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留在神陆的水族被不断打压、不断分割直至于天下水脉支离破碎再也难称整体反倒是因国而分什么雍国水族、庄国水族……天下没有独立的水族势力了!

在人族长久的审视和警惕中长河龙宫的权柄被不断削夺、直至于点滴不剩长河龙宫空荡荡。坐在龙君大位上常常只能听到脚步声于空阔大殿的回响。

这一切身为超脱者的敖舒意都默默忍受。

从真正统御天下水族的长河龙君、天下水主到只具备象征意义、只在每届黄河之会被请到观河台上坐一坐的水族吉祥物……这个过程几乎看不到敖舒意的反抗。

祂抚掌祂赞叹祂为人族天骄喝彩。

曾飨天下各族英雄、极彰龙族影响力的“龙宫宴”许多年未开好不容易来了兴致再开一次——没有一位水族能够参与也都没几个人真正在意!

祂接受了所有。

祂过去一再接受本该一直接受。

怎么今天忽然就不接受了?

在人族如日中天的时候?在人族正在全面备战正要覆灭沧海海族的时候?在人族已经占据极大优势、有很大可能赢得神霄战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