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琴官原本也是强忍住了悲声,如今见这几个?都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想着自个?儿苦熬苦业了半辈子,好容易和唐少爷厮守了,却是个?恩爱夫妻不到头,心里如何?隐忍得?搂住了莲哥儿也大哭起来。
一家子正?哭着,忽听得门首处有人喊道:“何?捕头可在家么?如今张三爷命小的回来传话儿,说他这会子和唐少爷正?在知县相公那?里,一时不得闲儿来家,叫你们莫要?慌乱,两个?都没事。”
碧霞奴只听得这一句,叫了一声皇天菩萨,人就昏死过去。
这几日原本身子就是病恹恹的,也懒怠吃东西,也不爱走动,一时只要?好睡,又搭着出了这事,一半日直往元礼府中赶着,各处打听丈夫下落,沿路又见了好些个?生离死别,早已是不堪重负了。
如今听见三郎没事,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就昏了过去,恍惚知道丈夫好端端的在知县相公二?堂上,当中醒了一次,莲哥儿伺候着吃了茶水,看看两个?女娃没事,又昏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倒好是半夜,就见张三郎寸步不离的守着,见她醒了,笑吟吟的说道:“可醒了,再不醒,我还要?再去请大夫去呢。”一面端上了一碗汤药,打发?浑家吃了。
碧霞奴接了药碗在手里,还没吃,泪珠儿又滚将下来,见里外无人,低低的声音骂了一句“狠心的贼”,“怎么这样没调理,不知道早点儿派人送个?信儿来,险险的唬死我了呢。”
三郎搔了搔头憨笑一声道:“这可是没有的事儿,也没想到二?姑娘是个?急茬儿,一时半刻没回来,就派人往那?边儿吓唬你一顿,这是没出事,就是出了事也不该这么心急,叫本家儿怎么承受得住。”
碧霞奴叹了口?气?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小姨子,自小儿是个?急脚鸡似的,这也是她心里记挂着我,到底这事儿办的不圆全?,罢了,我也不怪你,这一回不管结果怎么样,咱们可莫要?再混科场了,明儿没得了官,魂儿都叫你给唬没了。”
三郎点头答应着,伺候她吃药。碧霞奴低头吃了两口?,蹙了眉道:“原以为这是个?安神的,怎么味道倒像是我怀冰姐儿时候吃的那?种安胎药,可是苦死我了,又没事,不吃了吧。”
三郎笑道:“这如何?能不吃,正?是蒋太医的方子,倒难为隔了好几年,竟还记得这个?味儿。”
碧霞奴听了这话,凤眼圆睁,一把拉住了丈夫道:“怎么,我又……”
三郎低了头呵呵儿一乐,俊脸一红:“我当日往元礼府应考之前,咱们不是还淘气?了一回,只怕就是那?一日怀上的,方才见你昏厥,唬得二?姑娘要?不得,就去请了蒋太医来瞧,谁知倒是个?双喜临门,我和这大夫前后脚进了家门,才诊了脉就请他出去吃酒,这才回来晚了。”
碧霞奴今儿经历大悲大喜,知道不能过于经心,只怕伤了胎气?,到底忍不住满面春风,伸手摸了摸肚皮道:“都这个?年岁,这小冤家来的迟了些,横竖就是它了,我再不肯的。”三郎搂着她在怀里,两个?并头说些小话儿,碧霞奴因问他这一回到底是怎么凶险。
原来这一日省试,一众秀才们各自归了位,只因三郎和唐少爷两个?原本与知县相公温艳阳有旧,又有老学政大人来信关照,所以都取在天字号,比邻而坐。
三郎这一月三更?灯火五更?鸡,同?着唐少爷和学社里头旁的秀才们一处温书,大家做些题目,相互指摘,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柳,这一月下来倒是混了个?文字娴熟花团锦簇,虽说未必就能取在案首,倒也是真?才实?学,中个?举想来并非难事。
见了题目都是平日里文社预备下的,张三郎心下一宽,提起笔来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正?答得高兴,隐隐约约的闻见了一股子焦灼之气?,他原本习武之人,五感?灵敏更?胜他人,心中就暗道不好,果然不出片刻,就听见里外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三郎听见这话,赶忙把写好的卷子藏在怀中,从号子里探出头去呼唤守卫的土兵,谁知都一齐乱跑,也叫不住人的。
那?号子都是从外头拿锁链子给锁住了的,为的是怕互通有无,这会子倒成了要?命的冤家,且喜三郎原先和花逢春一处坐过牢,有一回见他徒手捏开了铁锁,心下羡慕,请教过一二?。那?花逢春敬他人品,竟将这门绝技倾囊相授,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三郎也顾不得国家法度,伸手扯了铁锁,力贯指尖,喊了一声“着!”,那?铁锁竟给他生生的拗断了。
赶忙出来搭救了唐少爷,叫他先走,自个?儿碍排靠紧的前去救人,这一个?贡院里头,倒要?绝大半的人是给三郎救下了性命,剩下的人也不是烧死,原是人数众多,逃命时候踩踏身亡的。
一时出来寻见了唐少爷,正?赶上温艳阳也来救灾,见了三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多谢他救命之恩,要?知道这一回若不是张三郎仗着武功救人,几百个?秀才活活断送在贡院里头,他这个?县太爷不但乌纱不保,朝廷怪罪下来,只怕是死罪难逃。
因生拉硬拽,定要?叫三郎和唐少爷往二?堂上坐坐,整治酒菜多谢他两个?仗义相助,一面又说些来日上峰查办下来如何?应付等语,才耽搁晚了,三郎也是头回经过这样的大灾,心里一时回转不来,只顾着帮衬学弟料理事务,倒忘了来家报个?平安,只想着素日住在唐少爷的学房里,他知道自个?儿安危就是了,却不想忘了乔二?姐儿是个?无事忙,才闹出这么一场乌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