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抿了口冷茶,刚刚局势胶着,二人都未饮新泡好的第三回茶,如今口感已是差强人意,入口有些青涩,只余袅袅残烟。
“林将军年轻时参加过上京的品棋大会,有幸,观望过棋谱一二,不敢说了解。”
林长缨眉眼微挑,目光在棋盘上逡巡,最后选择一处落下,为棋子留了口气,淡声道:“恕我斗胆一问,殿下的字是何人所教?”
果然......
沈清辞捻着棋子的手一怔,没想到真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了。
据她所知,沈清辞不同于其他皇子,自小不被皇亲重视,在她的记忆里,她参加过那么多次宫中盛典,却一次都没见过他,璟帝也时常置之不理,不像太子有三师教导,昔王还有秦氏助力。
可如今看来,能养出这番心性,下出这样的棋,绝非一力能促之,加之刚刚批注上的字,还有那么几分像林枫华。
末了,他落子抬眸,回复道:“无人,集百家之所成,不敢说有令尊风骨的一二。”
林长缨敛回神色,也并不奇怪,大梁初立时,林枫华可谓是璟帝身旁炙手可热的红人,朝中多有官员为了巴结他邀他吟诗作对,游船听曲,甚至还将其所作诗词拓印成诗集,引得上京数人效仿学习,当年的轶事杂录可是经常拿他来当主人公的。
白子先后使出托、断,将右下的黑子净活,接着往右上而去,每一步都滴水不漏,前手后招皆缜密沉稳,就算知道下一步落在哪里也无力回天。
林长缨的瞳仁微动,目光在左下方逡巡,将黑子跳去左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九之三,立!这手仍然是并未进攻,虽瞄准了白子薄弱之处,但周遭已是围困之局,一跳一挡每一步似乎都在有意避之,不愿正面硬刚。
战况以进入到天元右侧,白子穷追猛打,气够打吃,尖冲、断、跳、扳,每一步白子落定似乎都留有余地,等着黑子幡然醒悟地起势,而非开截杀黑。
十六之七,黑子凌空在上面似要落定。
沈清辞一怔,喊停了她:“你!”
琥珀色的眸光顿时尽碎湮灭,但还是压制心里莫名涌上来情绪,强忍道:“夫人可要好好考虑清楚,这可是唯一逆转乾坤的机会。”
她明知道这步棋该下在哪里,却偏偏要......
林长缨不以为意,两指稍稍垂落,黄钟大吕般的棋子落定之声响起,将黑子落在十六之七上。
全局观之,黑子气数已尽,已是无力回天之势。
林长缨心中有数,将两颗黑子放置于棋盘一侧,以示放弃。
随即微微颔首,轻声道:“我认输,殿下赢了。”
萧雪燃凝眉一怔,觉着甚是不对,以往林长缨的字典里绝无认输二字,先前骠骑大将军袁书宇曾在休沐时去往北漠与林枫华一叙,曾指导过她一二,一开始她连手中的剑都不知怎的被韩将军夺去,最后跟个犟驴似的一连挑战十几天摸索出门道已经能过上几招才心满意足,只觉受益良多。
可如今,面对沈清辞对弈一局,却毫不在意地认输了......
沈清辞攥紧了轮椅的扶手,双肩微颤,死死盯着刚刚这场荒谬的棋局对弈,终是多年的隐忍压制而下,拂袖以玉指在棋盘上指点江山,沉声道:
“这一步,你明明用跳就可以来杀这颗白子,取得先行优势,却采用退来失了先机,还有这一步若是用小飞来补空,我这片白子可都变成死棋了,这一步你明明知道要下在十六分之八便可扭转乾坤,却偏偏下在十六分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