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以明火尊者为首的一众江湖高手加入战局,谢贻香深知对方这一轮进攻已是倾尽全力,势在必得,急忙招呼一众宫中侍卫抢到城墙箭垛前抵御。只见那明火尊者离城头还有丈许距离时,已在云梯上猛一借力,令他整个人腾空升起,继而探出左脚踏上城头。
谁知他左脚刚碰到城墙箭垛,还没来得使力稳住身形,谢贻香恭候多时的乱离已使出一招“拨乱反正”劈向他的左腿,逼得明火尊者不得不收回左腿,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右脚探向旁边的箭垛,以求借力站定。不料谢贻香早有准备,对方双腿刚动,她这招“拨乱反正”也随之变成虚招,刀锋改做斜劈落下,化作“空山鸣涧”的刀意,全力一刀劈中旁边明火尊者所踏立的这方城墙箭垛。
随后便听“砰”的一声大响,整方箭垛竟在谢贻香这一刀之下当场断裂,被明火尊者右脚一踏,顿时连人带砖石往下掉落。明火尊者一时不慎,破口骂出一连串西域话,急忙在附近的云梯上两次借力,这才安然无恙地落到地面。
与此同时,附近的宫中侍卫也和叛军里的江湖人士交上了手,照对方的路数来看,基本都是神火教的人,也有小半是来自西域的异族高手。双方兵刃拳脚你来我往,丝毫不见江湖上比武较量的路数,全是你死我活的性命搏杀。谢贻香不敢耽搁,握紧乱离抢入战团,一时间但见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直杀了个天昏地暗,百余名宫中侍卫拼尽全力,一次又一次将敌方大批高手逼下云梯。当中那明火尊者更是数次踏上城头,皆被谢贻香合众人之力击退,最后一次明火尊者以凌空掌风扫中谢贻香左肩,自己的右边大腿则被辛统办以一支金箭洞穿,终于无力为继,骂骂咧咧地退了回去。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敌方攻势终于渐缓,谢贻香的左肩因不久前刚在“太湖讲武”上被宁萃的油伞洞穿,如今又被明火尊者的掌风击中,只觉半边身子撕心裂肺的炙痛,几欲痛晕过去。再看四下的战况,对方一众高手和黑甲军士虽已退下云梯,但城墙上的火炮劲弩却被摧毁了大半,己方百余名宫中侍卫更是死伤过半,双方高手连同军士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堆在城头,几乎将城墙上一方方箭垛都给掩盖起来,其惨烈可见一斑。
然而不到一顿饭工夫的休整,城下叛军又开始发动了第三轮进攻。要知道城外叛军已聚集了四五万人,却因这一段“内城”城墙中的仪凤门和钟阜门皆已被铜汁封死,成功搭上城头的云梯又不过五六十架,以至黑甲军士人数虽多,却无用武之地。于是这回城外叛军的进攻变成兵分三路,一路继续沿云梯攻上,另外两路则是分别向左右推进,沿着“内城”城墙往东北、西南方向寻求突破。
话说金陵“外城”和“内城”重叠处的这一段工事,由于“外城”城墙从中断开,设立了两处水关,所以断开处两边的城墙起点,乃是和“内城”城墙几乎紧贴在一起,往后才渐渐分开。如今两路叛军沿着“内城”城墙分别往东北、西南方向进军,不过片刻工夫,便来到内外两道城墙之间的夹缝前。只见其入口处约莫有两三丈宽,如今已被池统领派人用鹿角层层封死,又在鹿角后堆积了大量沙土袋,以此阻挡敌军攻入其中,从而突破“外城”直逼“内城”的其余各门。
当下左右两路叛军的前队便用兵刃拆卸拦路的鹿角,誓要由此突破。这边“内城”城墙上的谢贻香等人见状,纷纷暗叫不妙,却因忙于应付从云梯上攻来的黑甲军士,哪有工夫顾及城墙两边半里开外的战事?正焦急间,忽听左右方向同时响起一连串轰鸣声,“噼里啪啦”如雨点一般密集,仿佛是同时点燃了数百串鞭炮。城墙上众人惊异之余,只听池统领的声音已厉声喝道:“打得好!叫这些乱臣贼子见识见识‘驭机营’火铳的厉害!”
原来自从当年禁军统领韩峰伙同太元观谋逆之后,皇帝为了分权,当即下令裁减禁军编制,又在此之外新建了一支配备“三眼火铳”的火器军,称之为“驭机营”;去年前朝异族的“尸军”偷袭金陵时,大将军谢封轩也是私自调用了这支精兵,才得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而此番设防抵御恒王叛军,谢贻香昨日听得一子调度,虽知“驭机营”将士就在附近,但今日却并未在城墙上见到,还曾有过好奇,原来却是埋伏在了两便内外城墙之间的夹缝入口处,以便做此伏击。此时依仗鹿角的阻拦和沙土袋的掩护,左右两边各一千名军士火铳齐发,顿时便将这两路叛军当成了活靶子,伴随着火铳声不断响起,冲在前面的黑甲军士便接连倒下,直令城墙上众人士气大盛,急忙奋勇杀敌,拼死抵挡从云梯上攻来的黑甲军士。
只可惜“驭机营”火铳虽强、城墙上禁军和宫中侍卫虽勇,终究抵不过源源不断的叛军潮水般涌来。如今城外少说也汇聚了五万黑甲军士,前队刚一阵亡,后队已踏着同袍的尸体奋勇冲上,可谓前仆后继,犹如大窝争食的蚂蚁,直看得城墙上众人头皮发麻。似这般也不知激战过了多久,渐渐地攻守双方陷入僵持之态,朝廷一方虽借助地势和利器击杀了五六千名叛军,但禁军和“驭机营”将士也是死伤近半,照此下去,只怕挨不到今天日落,金陵的“内城”便会被叛军从此处彻底攻破,从而长驱直入,直逼“皇城”。
不仅如此,此时长江之上又是四十余艘“飞虎神舰”破浪而来,却是方才第一批靠岸、之后又撤离的那支舰队;眼下去而复返,显是又补充了兵力和军备,一股脑运送到前线战场。远远望去,不少巨舰上还运载着大型器物,多半是攻城所用的机关利器,对即将溃败的守城一方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话说城墙上的谢贻香,如今早已累得脱了力,一身素衣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染做红褐色,只得退到后方大口喘气,旁边宁丞相过来照看,她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眼见近处是接连攻上城墙的黑甲军士,远处则是叛军舰队送来补给,她只觉心若死灰,心中暗道:“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谁知突然间一个久违的声音的自后面传来,冷冷吩咐道:“宁慕曹,报时。”正是稳坐道坛正中的得一子,语调竟是异常冷静,不见丝毫慌乱。宁丞相愕然半晌,似乎这才想起还有这位鬼谷传人坐镇此间,急忙抬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又细看身旁的圭表、刻漏等物,回答说道:“眼下刚过申时不久……嗯,启禀道长,申初一刻刚过,眼看便是申初二刻了!”得一子当即吩咐道:“申初二刻再报。”
耳听得一子开口询问,谢贻香也是精神一振,寻思道:“是了,既然小道长早有安排,如今战事方起,如何便要落败了?我可不能泄气!”于是她强忍左肩的剧痛,想要过去询问得一子接下来的安排,却见得一子又在道坛中闭起双眼,自言自语般念道:“皇天忽敕不留停,水部奉行龙神惊。收云散雾四天清,狂风吹散阴不凝。太阳生辉日炁明,唵火轮风轮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