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锡而来的马队辘辘地行驶过满是水洼的道路,都还未到昙州一带,天便就阴沉沉的一片,似有铅云要沉沉地压了下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方尘栖掀开马车帘的一角去窥探外面的场景,只见马车越往昙州行驶,路上所遇到倒地不起的平民便越多。
现在灾情已经开始变得严重起来,平民百姓中逐渐开始出现高烧发热的症状。按理来说,管辖昙州这一带的太守,应当在平民出现初始症状时就得把他们控制起来,以防疫.情散播。
但很明显,那里的地方官似乎并未作为。
本来仲墨州并未同意方尘栖跟着他一同前来昙州这儿的,但防不住少年化作凤凰飞来偷偷跟了一路。
仲墨州便将以半路救下一个昏迷的少年为由,将他带上了马车。
对于车队里突然出现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且还有可能是从昙州一带逃来的灾民,众人心中都十分警惕且有些排斥。但奈何贺大将军似乎很照顾这个救来的少年,他们也不好多加言论。
倒是六皇子宸景越看方尘栖越觉得眼熟,还暗中问过仲墨州:“这少年怎的有点像你当年行军打仗时,你营帐里的……”
后半句话被吞回肚子里,没有说出口。六皇子似是确认了什么一般,打马靠近低声问道:“这该不会就是你军营里的那个小军师吧?”
当初六皇子曾受命前往边关运送军需体恤边关士兵将领,曾与方尘栖有过一面之缘。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还记得对方长什么样。
想起来当时六皇子看到方尘栖的存在,眼神就有些微妙了面上神色极为不对劲。仲墨州眼底的眸光不由地微微暗沉了一度,语气也变得冷厉生硬起来,“六皇子记忆非凡,时隔多年还记得我军中之人。”
竟还真是当年他军中的那位小军师。
不过这话说的奇怪,几年前见过的人还记得人家长什么模样并不稀奇。六皇子只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那份不对劲的感觉是缘于何处。
在视线微抬与对方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六皇子的胸膛便不自觉地一震,这眼神怎的与他那三皇兄,看到和他争心爱之人的五皇兄时的眼神那么像?
不,简直是一模一样,充满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莫非……
六皇子微微一顿,回想起贺将军将慕小军师救回来,还给其安排了一辆马车如此照顾对方的行径。以及他俩曾经在军营里同吃同睡,流传出的一些蜚言……
六皇子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只道一句:“我去前方看看。”便打马离开了。
方尘栖探出窗正好看到六皇子策马到队伍前方的背影,而大魔头仲墨州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形,不知在想什么。
方尘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围绕在大魔头身边的氛围有些奇怪,就在他刚想开口询问一句:“你同人家怎么了?”
一股从不知哪里来的流民突然冲向马车,高声喊道:“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这些流民是突然冒出来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这些灾民便因饥寒交迫而甘愿冒着被当成袭击者当场击杀的风险,一个劲儿地往车队中心挤。
士兵们正要举起手中的兵器驱赶流民,高马之上的大将军便一挥手,制止了士兵们的举动。
衣不蔽体满身泥垢的流民匍匐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官爷,求求你们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我们庄稼都被大水冲毁了,粮食也全都上交给了朝廷,我们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方尘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眉宇间似有些难过与悲伤之意。他转头看向仲墨州,那小兽般干净纯粹的眸子里似是会说话一般,在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给他们一点吃的吧。
可是,赈灾粮食还未送到昙州就先行发放了出去,届时将会有更多的流民从昙州一带赶来。
等到那时传染扩散开来,流感暴发便就很难收场了。
方尘栖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赈济救灾的善事,仲墨州有他的考量,而他没道理去为难一个难办的人。
就在方尘栖不忍再看下去,打算放下窗帘退回马车里时,便就听到大将军仲墨州开口道:“分发些许干粮给他们。”
灾民们一听到这句话便纷纷亮起了双眼,不住地磕头谢恩。
少年也不自觉地瞬时撩起眼帘,将视线重新落回仲墨州的身上。
对方面上神色极为平静,半点情绪未显,只道:“分发粮食可以,不过往后你们若还想要食物,须得以劳动来换取所得,明白?”
此言一出莫说灾民,就连正打算去取干粮的士兵们皆愣了一愣。
朝中拨下的粮食本就是为赈济灾民而发放的,如今却要受苦受难的灾民们用劳动力来换取粮食,这是哪门子定下的规矩?
闻动静而来的六皇子听到仲墨州这番话,也只是稍稍顿了一下,而后似是明白什么一般,下令道:“就按贺将军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