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 北极之墟 3(1 / 2)

第3章 楔子 北极之墟 3

第3章楔子北极之墟(3)

楚子航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驶过了风暴区,天空中繁星闪烁,黑蓝色的大海轻轻地荡漾,连成片的浮冰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白色绸缎。这一路都是极夜,他们见不到太阳,但天空也不是漆黑的,大气层会把地平线下的阳光反射过来,形成从水蓝色到黑蓝色的渐变的天空,他们仿佛航行在一场水墨晕染的梦中。

床头的屏幕上能显示航线图,看起来在他睡觉的这段时间里yaal号又向北行进了70海里。海冰厚度已经超过半米,以yaal号的破冰能力,速度也不过每小时七八海里。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北极点,在那里他们会下船登上浮冰,燃放烟火欢度新年。

他来到甲板层,前往餐厅用餐,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跟其他乘客有交流的时候。能容纳100人同时用餐的餐厅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名服务生值班,想来宿醉的人们应该还没醒。

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的早晨八点,但每张桌上都点着蜡烛,仿佛圣诞晚餐的浪漫气氛还在延续。楚子航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问服务生点了一份蘑菇煨牛肉,喝着橙汁默默地等待。没想到服务生就此一去不返,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餐厅的门。yaal号上用的门都是铝合金的质地,普通的枪支都打不穿,舷窗玻璃也没那么容易打碎,它们都能扛十级以上的风暴,北冰洋的风暴里多半还带着坚硬的冰块。

餐桌上的烛火忽然迅疾地飘动起来,像是大风刮过,但整间餐厅此刻是完全密封的,没有任何缝隙可以进风。

楚子航无奈地笑笑,放下手中的果汁杯,拉开背包的拉链,露出那对古刀的刀柄,蜘蛛切和童子切正低低地鸣叫着。

“我们可以从好好谈谈开始,”他朗声说,“这毕竟是公共场合,总要有人负责收场。”

无人回答,危险的气息像是海潮那样缓缓地起伏着。楚子航只得站起身来,双手拔刀,青白两色的刀光跃出了刀鞘。

昨晚他刚刚领教过瑞吉蕾芙的杀气,那种感觉是你行走在树林里,林子里有虎在盯着你,此刻餐厅里的气息更加危险,像是毒蛇的信子在舔他的眉心处。他缓缓地四顾,甚至扫视了屋顶,却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他在餐厅中漫步,似乎有飘忽的说话声和呼吸声跟随着他,但凝神去听的时候又会觉得那些只是幻觉,除此之外就是窗外的海浪裹着浮冰拍打在船舷上的砰砰声。

他总觉得有什么在动,可猛然看向那边的时候,却只看到摇曳的烛火。

杀气的弦越绷越紧,似乎就要断裂的那一刻,楚子航目光一瞬,忽然挥刀斩落,斩向自己的影子。

几乎同一瞬间,影子里升腾起一团浓黑的墨烟。那种感觉就像是影子脱离了束缚,自己跳了起来。墨烟中刺出了古铜色的双剑,剑身像是波浪那样扭曲。波浪形的剑身锁住了童子切,楚子航把蜘蛛切换成反手,从腋下刺向背后的敌人。又一道墨烟腾起在他的侧面,一支锋利的短矛从墨烟里刺了出来,带着嘶嘶的破风声。楚子航立刻变式,用刀柄去撞短矛,但衬衣还是被剑尖撕裂了,留下了一道血痕。

楚子航赌对了,动的东西其实是他自己的影子,影子动的节奏跟他的节奏略有脱节,一边移动一边扭曲变形,似乎里面藏着无数妖魔。

楚子航一个翻滚退了出去,拉开了距离,这种生死搏杀的感觉很久都不曾有过了,这让他既惊悚又兴奋。

这个世界平静得太久了,它本就不该这么平静的。

对手们身上残留的墨烟渐渐散去,露出了真容,那是两个雨燕般的女孩,苍白得像是大理石雕刻出来的,白色的头发,银灰色的眼睛。她们身穿黑色的露背裙,脚蹬黑色的高跟长靴,跟瑞吉蕾芙的衣饰风格颇为相似,却没有那么华丽,一个是卷曲的长发,另一个束着高高的马尾辫。

“赫尔薇尔。”长发女孩说。

“奥尔露恩。”马尾辫女孩舔着剑尖上的血。

跟瑞吉蕾芙一样,她们的名字念起来也很拗口,似乎不该出现在生活里,而是用来记述那些神话中的英雄。

赫尔薇尔的武器是马来人用的克力士,这种传奇武器用陨铁打造,剑身往往还淬毒,曾经重创企图殖民马来半岛的荷兰人。奥尔露恩的短矛看起来更像是罗马时代的武器,如今要看实物只能去博物馆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在卡塞尔学院都能获得a以上的评级,走过巴黎或者米兰的街头也有很大概率收到演艺经纪人的邀约,但她们宁可藏起自己的真名在这条船上生活,接受残酷的训练,学习如此古老的杀戮技巧。楚子航又想起瑞吉蕾芙,她同样透着诡异的气息,能像个角斗士一样,用斧枪和盾牌勇猛战斗,可说话的时候又透着些许稚气,不知道是猛兽被困于柙中,还是公主隐居在城堡里。

赫尔薇尔和奥尔露恩转换了位置之后再度攻了上来,攻势仿佛狂风暴雨,显然是要置楚子航于死地。

楚子航面无表情,双刀如羽翼那样展开,蹂身而进,兵法二天一流!

东京事件后,昂热花过些时间指点楚子航的刀术,把同时使用两柄长刀的二天一流教给了他,因为源稚生把自己的双刀传承给了他。

蜘蛛切和童子切轮次斩切,沿途的餐桌餐椅都化作木头和铝的碎片,女孩们在刀刃之间高速地闪动,像是蝴蝶在暴风的缝隙中飞舞。但她们并未彻底被楚子航的猛攻压制,仍然能发动犀利的反击。

楚子航不想浪费时间了,口中低声吟诵,双腕发出爆响,刀上腾起了火焰。

从一开始赫尔薇尔和奥尔露恩就抱着杀他的目的,这两个女孩的战斗能力之强,确定无疑是混血种。

他挥刀进击,如同挥舞两条咆哮的火龙,扑面而来热浪逼得赫尔薇尔和奥尔露恩步步后退。

千钧一发的关头,餐厅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赫尔薇尔!奥尔露恩!怎么能对贵客无礼?”

那个声音很虚弱很飘忽,显然是出自某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之口,却透着凛凛的威仪。

赫尔薇尔和奥尔露恩对视一眼,同时撤回武器,迅捷地转身,再度化身墨烟,接着瞬移般出现在入口的两侧。

餐厅的门终于开了,一架电动轮椅无声地滑行进来,轮椅上坐着干瘦的老人。

老人佝偻得像个虾米,低垂着脑袋,似乎那根衰老的脊椎连身体都支撑不起来了。可他又是那么威严而儒雅,穿着手工缝制的黑色礼服,胸前挂着怀表的金链,手指上的鸽血红宝石熠熠生辉,白发紧贴头皮梳向脑后,庄严得像是来赴一场隆重的宴会。

他在楚子航面前停下:“我的名字是文森特,殿下的侍从官。楚先生昨夜拜会了殿下,今早特意来回访。”

成群的服务生冲了进来,收拾餐桌拖地擦窗,眼里好像根本就没有楚子航和文森特这两个人。以他们的效率,餐厅应该会在片刻之后恢复原貌。

楚子航和文森特在他们刚刚收拾好的一张餐桌边坐下,无须打招呼就有两杯热咖啡摆了上来,气氛忽然变得很融洽,两个人都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年轻人们太冲动,打搅了楚先生用早餐,我代她们向楚先生表示歉意。”文森特又说,“但还请楚先生理解,殿下的安危和名誉对我们至关重要。”

这种谎话就真的是哄三岁孩子的了,根本骗不了楚子航,文森特登场的时机如此精准,无疑才是这场杀局的指挥者。

楚子航唯一不确定的是瑞吉蕾芙对此的态度,不过以圣女殿下的脾气,如果她记恨楚子航闯入她的卧室,应该会亲自来看他的死相。

文森特幽幽地叹息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楚先生是来自亚伯拉罕血契会吧?也只有那样豪迈的组织,才能培养出楚先生这样的英雄来。可我们不理解的是,我们百年前就脱离血契会了,百余年里我们谨慎地避免跟秘党起冲突,连组织的名字都换掉了。可为什么百年之后,血契会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派来了您这么强大的使者呢?”

楚子航听得愣住了:“您的意思是极北之地曾经属于亚伯拉罕血契会?”

秘党这个组织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名字,而在近代史上它最常用的两个名字就是卡塞尔学院和亚伯拉罕血契会。按照文森特的说法,极北之地曾经属于秘党,然而这些信息并未出现在楚子航的任务说明中,以eva的办事风格这是完全无法想像的疏漏,难道查了一圈下来,赫尔佐格其实算自己人?

文森特也流露出诧异的表情:“听起来您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来这里只是要调查一个名叫赫尔佐格的人,他曾经是极北之地的成员。”楚子航说出了实情。

“原来是为了赫尔佐格,那个卑鄙的小人和猖狂的野心家。”文森特似乎长出了一口大气,“很遗憾,我担任玛利亚小姐侍从官已经是1942年的事了,当时赫尔佐格基本已经脱离了组织,我对他的了解也都是通过玛利亚小姐,并不会比瑞吉蕾芙小姐知道得多。但如果您需要我们的帮助,请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力量,为您搜集赫尔佐格的相关情报。”

看他的表情,楚子航就大概理解了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甚至不介意在餐厅这种公开场合。比起圣女殿下的贞洁和名誉来说,文森特更担忧的是百年以后为什么秘党又派人找上了他们的门,想来他们跟秘党之间的分裂是很不和平的,时至今日秘党强横甚至恐怖的印象仍然深深地刻印在他们的记忆里,即便文森特自己并未亲身经历过那场分裂。

“所以血契会并未启动对我们的调查,我们跟血契会之间的关系依然是井水不犯河水,我说得对么?”文森特再度跟楚子航确认。

“至少在我接受的任务里并没有你说的这些内容。”

文森特点了点头:“您所需要的赫尔佐格的情报我会尽快整理出来,您在返航之前的安全将由极北之地负责保障,除此之外我们将不会打搅您的旅行,但我们还想知道,昨夜您跟圣女殿下聊了很久,除了赫尔佐格,还有其他么?”

“这些事您大可以去问瑞吉蕾芙,我跟她说话的时候,伱们的人不是就在门外么?”

“瑞吉蕾芙小姐下令我们撤离,我们就只有撤离,但我们不得不跟您求证,瑞吉蕾芙小姐没跟您说起赫尔佐格以外的事,对么?”

“我们没有谈到别的。”楚子航摇了摇头。

文森特的神情越发欣慰:“我们还希望能得到您的承诺,不再跟瑞吉蕾芙小姐有任何的私下接触。”

楚子航微微皱眉:“听您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她的侍从官,倒像是她的监护人。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圣女在某种意义上,跟魔女是一样的,她们代表着神圣,同时也代表着禁忌。她们生来就不是孩子。”

文森特扬起那双鸡爪般弯曲的手,向守候在门边的女孩们比了个手势,赫尔薇尔立刻来到他背后,准备推走他的轮椅。奥尔露恩则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餐盘,把那份蘑菇煨牛肉恭恭敬敬地摆在楚子航面前,早餐早就做好了,但服务生不敢打断楚子航和文森特的对谈。

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早起的旅客们正向着餐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