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十四章 良知(两更合一更)(2 / 2)

寒门宰相 幸福来敲门 2396 字 8个月前

司马光闻言倒是道:「那么还请章相公赐教!」

章越道:「不敢当。」

「孟子云尽心知性由此阐发出性命之学我在太学里编了四句。」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章越一语之下顿时程颐一个激灵没错这句话章越当年曾告诉过他。程颐反复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事后程颐也曾问过章越章越却笑而不答今日终于要说透了吗?

「此话怎解?」司马光疑惑。

章越道:「假设天地之大只有一人。那么一人之所思所想便是这世上真理即是真理便无善无恶之可言。」

「若世上多了一个人你只要有一个念头附在对方身上那么便有善恶。」

章越这话如何理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红楼梦里曾言平生恨不能多日几个女人。

这些话自己想想其实无善无恶可言的。食色性也喜欢女人不是恶人都有繁衍的本性这是心之体。但是你看见一个妹子也这么想就有善有恶这就是意之动了。

心之体是主观意之动就是主观联系到客观比如你对某个妹子动了念头。

有了具体对象就有了善恶。

打p社游戏时玩家作为君主将国家税赋调到最高国内民不聊生玩家一面残酷镇压起义一面穷兵黩武。这个就不存在善恶因为你与他人没有联系。有人用这个来道德审判你你就骂他一句沙壁。

如果作为君临天下的皇帝这么不顾老百姓死活这就是恶。

众人听了章越解释不由恍然。

无论是性善性恶还是善恶混同无善无恶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只谈主观不谈客观。离开具体对象对某个念头分析善恶对错那就是纯属缘木求鱼瞎几把扯淡所有功夫都是空的是典型的唯心主义。

朱熹比如说过夫妻是天理就是善三妻四妾就是人欲就是恶。

但问题是脱离客观了普通人可以不三妻四妾但皇帝不行啊比如当今天子大臣们巴不得他多娶几个多生几个。

千载之下只有王阳明看破了这点。

善恶之论他可以画上句号了。

「何为良知?」程颐发问道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亦不得。

章越道:「一等便是天生而得的还有一等后天而得的好色而慕少艾心之体发乎情止乎礼是良知。」

看见一个妹子非常喜欢这是天性

但能适当地表达情感这就是良知。这个良知一个是天性中腼腆知羞耻另一个是后天学的经验告诉不可轻易唐突了佳人否则会带来很糟糕的后果。

按照良知去追求妹子就是格物致知了。

人除了天性还有社会属性。

说白了就是有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也有后天可以改造的。

否则真的‘回归天性"那就和黑猩猩学习好了。要知道黑猩猩在种群中以残暴著称。

程颐质疑道:「孟子云良知便是不虑而知之那应是生而知之。」

章越道:「不错良知便是不虑而知但并非生而知之。譬如你我如今以正音说话都是不虑而知但说话之能却是婴儿牙牙学语起此乃后人教之而不是天生。」

范祖禹品道:「章相公这话的意思人心是无善无恶唯有及于意时方有了善恶而知善知恶是人从良知而得的为善去恶就是格物致知也就是事功了。」

章越点点头道:」然也。「

范祖禹有等恍然大悟之感以往的书都白读了。有章越这句话孟子的‘良知"之学就发扬光大了。

「可有纸笔?」

范祖禹问道他从章家下人接来纸笔将今日章越与司马光的辩论记录下来。

但程颐却是反复想着在那钻牛角尖。

他读书都是一寸一寸读的一旦钻破那牛角尖学问又上了一层楼了。

司马光则反驳道:「人性便是一岂有将心体良知一分为二之说。」

不过章越知道自己说得再如何动听司马光也是不认同的。章越笑了笑他也不辩。

而这时候吕公著推门而入道:「章相公真是金玉之言!」

众人才知道吕公著在外面听了许久。

吕公著这位司马光的好友已是下了举足轻重的一步。

吕公著道:「所以良知一定是善的。」

章越道:「正是。这就是在下言孟子的性善之说人人皆有良知然良知需通过行方能致知。」

说到底我们还是要相信人性顺从人性的。同时人性也是需要不断教化需要权威和制度的约束但教化制度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人类早已不是大猩猩了天性里社会属性越来越强。比如孟子说的恻隐之心看见别人落难了都会产生同情心。

而羊群里一只羊被狮子吃了其他羊跟没事一样。

这与章越儒家是道法家是术的理念相合。

所以说吾道一以贯之!

要治国从上到下的逻辑一定要设计好。

而吕公著听了章越之言深以为然不知不觉中他已是从司马光完全转向了章越。

这一日众人长谈至夜里章越想招待司马光吕公著他们住在府上。

司马光却不肯坚持要离去章越只好相送。

司马光将章越所赠的《孟子正义》珍重地包好他对章越道:「章相公你的性善之说确实胜于善恶混同之说这为我学之未尽力的地方。」

眼见司马光肯改口章越喜从天降他还以为司马光比王安石更执拗呢。

「不过以孟子为兼经我还是不赞同我回去还是将孟子正义读完再说。」

章越长揖道:「多谢十二丈了望你斧正。」

司马光笑了笑道:「度之啊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或许是我老了这一条路你也走得是殊为不易啊!」

章越闻言感动的几乎泪流。

章越道:「在十二丈面前我何敢言辛劳。」

司马光道:「你啊赤子之心始终不易。」

说完司马光便走了章越看到了范祖禹程颐二人。

程颐仍是闷着头在想至于范祖禹则上前向自己作揖。章越对范祖禹道:「淳甫你不怪我了。」

范祖禹道:「以往是我识浅。章相公变法已是近十年从今以后路怎么走我也只是一家之见。以后就仰仗你了。」

章越道:「不敢当!」

「以后路怎么走还是要向前看的但变法是不会变的否则就走了回头路。」

范祖禹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接话。

送走了司马光范祖禹后章越回到府中在庭院的小路上一轮明月挂在他的前头。

章越自思脚下的路怎么走?

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向前看长路漫漫亦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