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十六章 朕便不信了(两更合一更)(2 / 2)

寒门宰相 幸福来敲门 2379 字 8个月前

朕便不信了。

……

岁末了。

章越在府告疾月余。

朝中确实不少大事张璪出任翰林学士之事确实令章越感受到初春寒意。

张璪当初是他罢出京去的王珪元绛推举张璪为四入头也是多一个自己潜在的敌手。

当然自己在中书时候肯定是能反对的但谁叫自己离开了呢?

果然还是那句话不为刀俎便为鱼肉。

称病了没办法参与权力决策这是必要承受的代价。

还有蔡京近来神色也有些不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如今章越在家里用炭火烤着小铜炉然后再用切成薄片的样子用筷子夹起放进铜炉里涮。

这羊肉是契丹来的相比之下大宋的羊肉就是渣渣只是契丹羊辗转数千里来至大宋剩下的不多除了先供给皇室其余都贵的惊人。

至于涮羊肉也不是章越的发明。

在《山家清供》中就谈到涮羊肉。只是将羊肉切成薄片用酒、酱、花椒浸泡入味再入水烫熟没有调料。

厅里四角都点着炭盆厅内可谓温暖如春但在这寒冬腊月里吃上一顿涮羊肉别提多舒坦了。

没有公事的时候章越过得确实挺舒服的。

章越用筷子夹了一大把羊肉放在蒜葱中一蘸放入口中大口咀嚼这等大口吃肉的日子实是太舒坦了。

如今的处境也是章越有意为之人不能一直太顺嘛必须走走停停。

现在不必以往过去章越官卑与官家间隔着太远的距离所以君臣关系一直很好现在成为宰执就没办法如以前那般了。

君相矛盾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普鲁士统一德国后俾斯麦曾道一次德法战争在不太远的时间内发生。

毛奇亦道那个放火把欧洲付之一炬的人那个将火柴丢入火药桶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俾斯麦和毛奇骂的就是那些一味鼓吹民族主义利用德国人民的爱国热情来发动战争的人。

但这些人永远站在政治正确的地方无论输赢都不怕被指责。

现在官家一意在‘恢复汉唐盛世中兴我大宋’的执念中不可自拔下面的官员只能被动地迎合更多地拿作为进身之阶。

章越不论是不是反对伐夏都必须在这个时候泼一泼冷水让官家醒一醒。

老话说得好‘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

章越想到这里又添了几块炭拿起折扇煽了煽铜炉底下的火。

寒夜漫漫章越顺手取了手边的书卷看起闲居之时也让他看清楚很多事。

他与官家没有大的矛盾和冲突。

人与人相处有个原则那就是‘亲者严疏者宽’。

为什么大领导看起来都是和蔼可亲小领导都是凶神恶煞?

因为大领导不与你发生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就‘疏者宽’了。但大领导私下对直接关系的小领导那就凶神恶煞了。

章越如今与官家直接打交道矛盾也必然多。

但人与人之间要维持长期的关系一定是小吵胜过大吵。所以说为什么要表达愤怒而不是愤怒的表达。

每当威廉一世与俾斯麦意见相左时俾斯麦当即以辞相要挟。

威廉一世立刻就对他言听计从。俾斯麦还洋洋得意地对旁人道:“当我用辞职恐吓时老头子(威廉一世)就会流着泪说‘现在连你都不理我了我怎么办呀’?”

后来威廉二世就不惯着你俾斯麦俾斯麦辞了一次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章越选择‘告疾’咱们也不掀桌子否则他就直接点‘辞相’了。吵架既可以是翻脸也可以是维系关系就看你目的是什么。

作为一个政治家你要时时知道你的用意是什么?要避免感情用事。

而他章越要回朝堂上也很容易只要他身段柔软便又是大宋的宰相。

他又不是放不下面子的人都到这个位置上面子算个屁啊!当初自己与王安石关系恶劣到那个程度都是主动书信以示好。

不过有时候故意卖一个破绽来看清一些人一些事也是他有意为之。

这一次章越与官家看似君相失和但实际上来劝的人不少担心此事发生这情他章越一定记得。

而也有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那么……

而章越可不似吕惠卿那般一次性地干掉所有政敌。

一次解决一些一次再解决一些而且还要杀人不沾血让你们无话可说为止。不求大胜而要小胜。

他章越的执政风格与此如出一辙。

正在这时忽有人禀告说韩忠彦来了。

章越大喜韩忠彦终于服除回京。

韩忠彦是除了黄履外章越少数认可的朋友。只是熙宁后因为韩琦之故韩忠彦日子一直过得不太好。

仅是罚铜就被罚了两三次。

官家也是帝王权术时不时地敲打下韩忠彦也是通过这来告诉在相州的韩琦。

尽管韩琦没有‘反意’但作为天子思维角度总是与大臣不同的。章越记得自己奉旨探望韩琦病情时全家老小那惴惴不安的神情。

如今韩忠彦服除之后自不用如当年那般谨小慎微。

韩忠彦看见自己后大笑道:“你果真没病!”

章越对韩忠彦道:“低声一些若给人知道我在此吃铜炉涮羊肉那我告疾之事也是泡汤了。”

韩忠彦笑了笑自己动手挪了一个坐垫坐在章越面前对面丝毫不客气地夹起涮菜往铜炉火锅里涮吃得是津津有味。

章越也不客气与他大快朵颐还从旁开了一瓶佳酿。

韩忠彦吃了一口酒。

章越也饮了一盏。

韩忠彦道:“我这一次进京在酒楼听得不少书生都是慷慨激昂而谈说要本朝要伐夏之事。”

章越道:“已是路人皆知了吗?”

韩忠彦大笑道:“当然官家还觉得他办事周翔连一干枢密院的大臣都瞒着。”

“三郎你怎么看?本朝若伐夏有几成胜算?”

章越道:“且住三郎二字也是你韩大如今能呼的?”

韩忠彦哈哈一笑。

章越顿了顿道:“夏国百年之国岂是一朝一夕可下?”

“那你如今要病到什么时候?”

章越道:“我哪里是病不过是寻得养生之法。至于伐夏之事我想过了官家与朝中大臣战意如此之高我是强劝也劝不住的。”

“等到攻夏之役一起他们便会知晓的此贼不可轻之。可笑连吕惠卿种谔那等能臣名将都觉得西夏可一战而下。至于其他极力鼓吹之人不知多少。”

“官家也是盲目说实话若全力伐夏胜算只在六成若依我言徐徐进取则为十成!”

韩忠彦道:“若是这般你更要辅佐陛下了否则一旦败事一起以后就没有什么徐徐进取的机会了。”

章越笑了笑。

韩忠彦道:“你不会等败事一起后再出山收拾残局吧!”

章越没有回答而是在心底道人言千次万次都不如碰墙一次!

官家此次心底不忿必会自作主张逞能伐夏。虽不至于大举进兵但劳师劳民是定然之事。

只能让官家自己试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