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正好走至草庐窗边但见草庐里一名荆钗布裙妇人手指着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骂道:“我当初怎么如此没有眼力价嫁给了你这个穷措大连老婆儿子都养不起了。”
那老先生赔笑着道:“娘子不必吃恼今日定会有人送拜师的贽礼来。”
“作你的千秋大梦就你穷措大自己考不取连教出弟子也考不取哪会有好人家的送子弟到你这来读书?而今我已是从昨夜饿到了要过午我不吃饭林儿总要吃饭吧。”
说到这里下面的童子一阵发笑而章越觉得自己兄长神情有些不对。他看了一眼但却一脸羞愧。
而堂上那老先生仍是好整以暇道:“夫人勿怪勿怪再稍忍一二迟然饭食会送来。我揣摩午食就会吃上稻米饭呵呵”
章越看了一眼兄长箩筐里挑着稻米饭。
妇人骂道:“十几日没粒米来你竟说有稻米饭吃?还笑?”
说完这妇人从桌案上取了戒尺直殴向这老先生。但听这老先生哎呦一声边跑边躲一边还笑呵呵的。
下面童子们也跟着左躲右闪还笑作了一团。
妇人又气又恼一把抓住了老先生的长衫。老先生被抓到长衫后连忙道:“夫人我不躲就是莫要扯坏了这衫子否则没有衣物如何崇重来为人师长?”
说着老先生又满是笑脸。
章越几乎要掩面而退了但章实却拉着章越衣襟提入堂中道:“郭学究我是城南章实今日带着舍弟拜师来了。”
欲倒退出门的章越就这样与‘半露香肩’的先生打了个照面。
哄堂大笑声嘎然而止!
片刻后童子们都是歇了笑声正襟危坐在堂下。
已是整好衣裳的老先生对妇人甚有威严地道:“我就说今日会有人送稻米来你偏是不信眼下我也饿了这些米速速拿去炊熟。”
妇人见了章实送上的拜师礼立即眉开眼笑地拿着粮米走到左屋去了。
然后老先生看向了章越温和地笑道:“你是章越?”
在章实的注视下章越行了拜师礼然后道:“后学章越见过学究。”
对方勉力摆出师长的样子可惜脸上几道指甲印犹在。
“甚好听说你已是发了蒙那么我明日稍稍考较你一二再视你学业授以经学以为如何?”
章越心想从古到今老师说什么学生就听什么哪有老师与学生商量的道理。
章越没有细想而是道:“一切谨遵先生之意。”
章实见章越丝毫没异色当下放心道:“舍弟就拜托先生教诲了。”
老先生抚须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章实起身道:“三哥你在此囫囵一夜过些日子我再带被褥衣食来?”
啥?我居然要‘住校’?
说完章实正欲离开
章越忙起身道:“哥哥这里离家也不算远我可以每日往返家中。”
章越倒不是恋家只是这环境实在太简陋了。
章实道:“越儿这里离家要走两个时辰你怎来往返?就算我放得下心也怕你枉费了学业。”
章越有等被兄长诓骗拐卖至此的感觉:“那我每旬回家一次。”
章实摇了摇头。
“那么每月朔望也成。”
章实叹道:“三哥实不相瞒为了凑足你的束修我已将你住的北屋厢房租给卖鱼的徐婶一月可抵百文钱除了逢年过节你怕是没办法回去了但以后我会时常来看你……”
章越听了顿时整个人都懵了……家里连自己住的地方也没了。
“那为何不早知会我?非要今日方告知?”
章实有口难言章越明白兄长怕自己吃不了苦事先故意没说给自己听。等到来到地方木已成舟再将真相告知。
这也太看不起自己这点苦自己吃不了吗?自己是那么好劳恶逸的人吗?
当下章越负气转过头道:“哥哥尽管去吧我一个人足以照顾好自己。”
章越本以为兄长会好声好气地向自己赔礼道个歉什么的。但却听身后兄长沉默半响然后道了一句‘三哥好生保重自己’即是离去。
耳听兄长脚步远去后章越想起兄长这一番为了让自己读书必是与嫂嫂说了许多话夫妻二人必是又生出许多隔阂来。而且兄长这边要供章丘读书那边要供自己读书家里以后的日子必定更是艰难了。自己方才反而怪他没有安排好自己实在是太不体贴了。
想到这里章越不由重重的跺足心底顿生后悔。
一旁郭学究对章越温和道:“你兄长就要走了你有什么话说?再不说日后见面就少了。”
章越一顿足快不冲到了门口眼望着章实远去。看着兄长的背影越行越远章越大声道:“哥哥回家记得把我的蚊帐捎来不然睡不实!”
山间蚊虫多没有蚊帐怎么受得了。
章实回过头来看向章越点点头道:“三哥你要安心学业勿以家里为念好好学个名堂出来!”
说完章实背过身去以袖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