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发听说章越一连二十数日都没完稿顿时有些急疯了。
这策论进卷又不是没有进过。
章越在乡试省试前不是都呈向官员们投递过进卷么?
那时候虽没有五十篇之数但即便多写几篇也用不了这么多天的功夫啊。何况章越写完后还要亲自或雇人抄写呢。
欧阳发即不顾唐九张恭二人的拦阻强行闯入。
按说欧阳发这普通文人如何能从唐九张恭二人面前闯关呢?纯因唐九张恭知道欧阳发是章越的好朋友故而放了一马罢了。
欧阳发闯进章越的家本期待会看见章越羽扇纶巾的样子拿着扇子一摇告诉自己我五十卷早已写就矣。
哪知道他看到的是蓬头散发几日几夜没梳洗的章越。
宋朝读书人还是很推崇魏晋风流的但却不是这个样子。如此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哪里有堂堂状元公的作派。
“度之啊度之你都要急死我了。”欧阳发冲至章越的书房对着他道了如此一句。
哪知章越看了欧阳发一眼却没有搭理而是继续埋首于案上写自己的文章。
欧阳发看了章越没搭理自己欲张口再言却见对方瞪了自己一眼欧阳发一愣当即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欧阳发转念一想心道章越这没当状元多少日子这气势倒是见长了不对啊我是章越的兄长怎么还惧了对方。
欧阳发还欲再言但想起章越方才的眼神还是从对方的书房里退了出去。
章实正好端了饭菜来此欧阳发对章实道:“章大郎君度之这般几日了?”
章实道:“自回家第二日起就是这般。饮食也是上顿不接下顿有时一日不吃一餐有时一日能吃十几顿饭还有一日错把墨当作饭食在嘴里嚼了。”
欧阳发吓了一跳道:“还这般了?要不要请大夫看视。”
章实道:“这倒是不必说话还是有条理了还吩咐我们办事。”
欧阳发确定章越无事后重新走入书房也不敢打搅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心道我就不信你能一直不吃不睡的写文章总还有停顿的时候吧。
哪知欧阳发就这么一坐就真的坐到了晚上。
欧阳发看着章越写了一页又一页笔下不停有时翻阅书籍但有时又是极顺畅笔不加点地写文有时却又卡住了整个人绕室徘徊反复。
不过欧阳发都不曾从章越脸上看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似乎他浑然魂游于天外整个人都倾注在文章之中沉浸入自己的天地之中。
欧阳发从一开始的怀疑至渐渐的佩服最后真的是五体投地了。
自己读书时若有这般用功专心也不至于乡试屡屡败北了一直遭到娘子的埋怨。
欧阳发还不服气地心想你埋怨什么你吴家两个兄弟不一样也没考中么?
结果直到章越考中的那天……
欧阳发彻底无词了虽说章越是他的朋友但娘子脸上那股怨气似乎一下子多了十倍。
欧阳发这时候总是用自己缺了些许的运气或者是我如果有状元这般用功勤奋我也能得状元之词来安慰自己。
但是欧阳发今日看了章越读书用功彻底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或者是再读十辈子的书也是赶不上章越了。
欧阳发想起父亲当初将他抱在膝头教读诗书时似有那么一段喜欢过读书但如今却已经难有当初了。
欧阳发想着想着不由沉沉的睡去结果睡到一半醒了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披着一件衣裳。
欧阳发暗道一声惭愧怎就睡着了呢?
他睁开眼睛却见一盏明亮的高脚灯下章越立在那手腕悬于桌案上运笔如飞。
这一刻他仍在灯火前全神贯注地写着文章书页随意地打开放在一旁。
欧阳发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书房。
正当欧阳发推门走出房外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伯和兄十日后可到此取文。”
“十日?岂非早就误期?度之你可知你在作什么?”
欧阳发转过身问道却见章越仍在案头写文甚至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更没有回自己的话。
“好吧我问问爹爹。”欧阳发道了一句回府了。
回府时欧阳发向欧阳修禀告。
欧阳发道:“世上之人是在撰文唯独章度之是在匠文。”
欧阳修听了捏须不语。
他想起自己当年写醉翁亭记时也是如此。
当时自己被贬至滁州十分失意也是要写一篇惊世之文来重新博得朝野上下的主意。
欧阳修写了文章醉翁亭记后将之张贴在墙上反复修改了几十遍。
其实前文第一句并非是环滁皆山也。
而是描写了滁州景色几百字但最后欧阳修为了文章工整将所有描写都砍掉只留下了一句‘环滁皆山也’最终脍炙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