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辞带着士兵深夜离京,饶是关明溪早就知晓,依旧夜里难眠。
好不容易挨着天明才闭了眼睛。
梦里没一会儿,便听见巧儿低低在唤:“娘子,夫人说该起了。”
关明溪将头往寝被里一塞,又朝里挪了挪,巧儿又道:“张夫人带着张状元一早便来了,夫人让你去见见。”
关明溪脊背一僵,猛地清醒过来。
她掀了被子,露出脸来:“张状元也来了?昨日也没听说要来。”
“张夫人给少夫人送了些补品来,还拿了不少丝绸缎子,说是给娘子做新春衣裳穿。”巧儿顿了顿,想起方才刘婆子说的话,又道,“张夫人说寻人算了八字,要认娘子作干女儿。”
关明溪脑中彻底回过味来,上次阿娘便说起过,张夫人让她找个好日子朝张舟远说清楚。
“来,扶我起来。”
一刻钟后,关明溪袖中带风,到了前厅。
厅堂中坐着三人,潘四娘和张夫人相谈正欢,张舟远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着关明溪前来,张夫人眼前一亮,率先?开了口:“二?娘!可用过早膳了?”
关明溪没答,道:“夫人来得早,我倒是失礼了。”
张舟远这时才堪堪抬头看了一眼关明溪,不过瞬间又收回了眼神,眼中混沌一片,不复往日洒脱。
张夫人伸手示意关明溪往她跟前去:“不失礼、不失礼,我跟你阿娘提了一句,既然二娘来了,那便同你说。”
关明溪拿眼去看了一眼潘四娘,后者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她笑笑:“夫人有?话直说。”
“我这些日子总觉心头慌乱,看了大夫都说无事,也没开个药方子。有?个大夫见我这样,给我介绍了一个江湖术士,那江湖术士说我来年有?血光之灾!”张夫人说到此处,已是慌乱不已。
张舟远轻声接了一句:“骗娘的银钱罢了,不可信的。”
张夫人没理会,只看着关明溪道:“此事只有一解,他说我五行缺水,亲人若是有水行,便能逢凶化吉。”
关明溪只觉有?些好笑,张舟远年少状元,自然是不会信那些江湖术士随口胡诌的东西,更别提她了。
不过这江湖术士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根本没有?这个人物。
关明溪也跟着她的话问:“那最后呢?”
“我家中并无五行属水之人,你阿娘说你……”张夫人觑了一眼张舟远的神色,才道,“我想认二?娘做义女,也是同我家大人商议过,他点过头的。”
关明溪作张夫人义女后,那她与张舟远便是兄妹关系,若张舟远再有?别的心思,便是有悖人伦。
不得不说,张夫人这一步,走得有?头脑。
关明溪当然也是明白这层意思,张夫人又在张舟远看不见的地方,以企盼的眼神望着她。
潘四娘没说话,一时悄然无声。
半晌,张舟远“砰”地起身,手肘硬生生撞了桌角,他拂了衣摆,干净利落道:“二?娘你便应下,我爹在朝中受官家器重,你多了他义女的身份,将来善王回京求娶,也能堵了许多朝臣的嘴。”
他说完便走了,慌乱得没敢去看关明溪,徒留一道消瘦的背影。
屋内几人神情一窒,关明溪也愣了愣。
还是张夫人哑着嗓子说着一句:“我骗他来的,二?娘,你替我去瞧瞧他?”
关明溪点了头,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张舟远步伐极快,一路上惹得小厮、侍女频频回头,关明溪步子小,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朗声喊道:“舟远,等一等。”
张舟远身子一顿,缓慢转过头来,见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关明溪。
他嗫嚅着嘴,最?后道:“二?娘来做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
他没敢看关明溪,眼神微微侧着:“知道什么?”
“知道张夫人蒙骗你,要将我收做义女。”
“娘亲从不偏信那些江湖术士说的话,她说身子不舒服,我带她去大夫那里,她又不肯。”
关明溪这会儿也将气?喘匀了,隔他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我就是拒绝了张夫人什么义女的名头,我们也绝无可能。”
她说得极慢,声音脆生生的。
张舟远呼吸变得局促,心下只觉被重锤碾过,又被人伸手捏起。
有?些痛……
好半晌,他才道:“我知道。”
“所以我让你应了。”
关明溪嗓子干巴巴的,明明起来那会儿已经吃过两杯茶水。
不得不承认,张舟远出身好,又在官场之中洁身自好,自身掩不住的光芒,京中论谁提起他,都要说一句“翩翩公子”。
京中多少姑娘视他为意中人。
要真是单纯做一个笔下之交,关明溪是乐意的,可惜的是,张舟远一开始便不是这个目的。
“我和二?娘相识,不悔。只是,我心太广了。”张舟远背过身去,“从今往后,盼我忘了二?娘。”
当初他受关侯爷之邀,去侯府做客,见到关明溪第一眼,便觉京中传言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