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呆子一样捂着自己右脸。
羞涩有之,但是持续得很短,更多的是对泊熹这个行为的莫名其妙,还有一点儿说不清的怨怼。
一直以来刻意压下的那些古怪念头猛然间都从心底深处往上涌,是,她确实是很多年都没有同哥哥生活在一处了,关于幼年时候的记忆,徳叔过世之前告诉她她会失忆是因为受到过惊吓,惊恐过度才导致忘记了小时候很多事情,不论是父母的长相,抑或是哥哥的长相,生活的地方,关于中原的一切……
没有同亲人一道儿生活过不代表她不懂得兄妹间正常的相处方式,比如刚刚那个脸颊上浅浅的亲吻,她就觉得别扭怪异。
泊熹早不亲晚不亲,偏生她要进宫了他来这一出,仿佛多么舍不得她似的,又显得暧昧,实在叫她这个六根不净的做妹妹的心里不踏实,何况她一直疑心他是个变态。
泊熹动了动唇,仿佛想解释,和龄立马打断了他,细长的手指头抵在他唇上,“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他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清晰可闻,和龄脑子一热,电光火石间不知是哪里开了窍儿,也许是诈他,歪头道:“泊熹,我前几日在小花园里给花儿浇水,你猜怎么着?”
他卷在宽袖里的指尖在座位上点了点,心里预料到什么。
倘或不是他想到今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冲动之下拽住她啃了一口,以和龄对他的盲目依从和信任,大约是不会生出疑虑的。
“你说,我听着。”
泊熹目光放在车厢小案几上那盘儿红得发亮的樱桃上,拈起一颗扔进嘴里,酸酸的滋味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挑剔地攒了眉头,把果盘儿推了推,“这樱桃味道不怎么样,酸涩涩的,你瞧着它红果果诱人的紧,实则只有个空架子,内里怎样终究还需要自己品尝了……才能够知晓。”
和龄也看向那盘子樱桃,她理解他的挑剔,并不发表什么看法。倒是他话里似乎有话,她暗暗琢磨了一下,发现没明白。
想不通那便不想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哦,兴许是不新鲜吧。”生硬地把话绕了回去,“我浇完花要走了,没人瞧见我,走到廊上,我瞧见那边有几个面熟的丫头,想过去跟她们说说话解乏,没成想听见她们在后头编排我。”
她刻意放缓了语调,瞳孔好似一面镜子照着他。
“她们为何暗下里叫我表姑娘呢?还说我是个打远方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这事儿我一直压下心里,谁也没提起,就是心里头过不去,气坏了。后来我自己想想,发现我们长得确实不大相像。
再有个,哥哥从未主动提及咱们父亲母亲的事情,除了那一回说起花灯,瞧你情绪不高涨,我当下里没多问,以为过后你会主动告诉我更多的,可是你没有。”
和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得自己口干舌燥,泊熹的面色看上去却如常,仿佛她的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她吞了口唾沫,目光炯炯盯住他的眼睛道:“你当真没有搞错么,我果真便是你的亲妹妹?需不需要我拿出什么凭证来?”
他胸前那颗胭脂痣毋庸置疑,她已瞧过了,那么会否是他搞错了,他的妹妹或许并不是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他们日常相处妥妥儿的并不是兄妹间的气氛,她嘴上不说,心里想头却多。
姑娘家多思考思考对自己有益处,想得多了保不齐什么时候某个瞬间就能一下子切入敌方要害,直捣黄龙杀对方个凑手不及!
泊熹身体微僵,他缓和似的向后舒展着靠在了填满绒絮的引枕上,车厢里并不闷热,甚至较外头清凉的多。
边角上,打出府时备在车里的青花瓷盆里安稳放着一只从地窖里头取出的冰山,此际冰山的尖尖头儿融化得圆圆润润,边缘上裂纹不知不觉地延伸,猛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胡想什么?”
泊熹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功亏一篑,他有处变不惊的本事,面上虚浮起一抹和龄熟悉的浅笑,寥寥勾着唇角,眼眸子里清和自然,安抚她道:“府里头底下人爱嚼舌根子你不是不晓得,难道听别人一两句闲言碎语便都要记进心坎儿里么。”
他打太极,用惯了四两拨千斤的伎俩,和龄心里的疑惑没有地方疏解,她清楚他,他不愿意多说她便是盘根问底只怕也只能落得个他闭口不言的对待方式。
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以为同他无限亲近了的时候,乍一回头,他却孑然一身独立风中,似乎没人能走进他的世界。
真没什么可说的了,和龄抬手在脸颊上抹了抹,横竖他这一记突如其来的亲吻她是记下了,亲脸也是亲,等她在宫里为他做成这桩事回来,非得死缠烂打刨根问底,实在不成,就只有差人送信回沙斗子请他们掌柜的参谋参谋,要不然随着时间推移这日子是真没法子过了。
秦掌柜一向眼睛毒,想当初金宝和银宝偷偷搞对象这事就是他暗搓搓戳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