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0(1 / 2)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异常难熬。

在接近国城的城墙时,又一匹马倒下。

赤狄修两腿内侧被磨得血肉模糊,手掌也被缰绳勒得血泡裂开,他头发凌乱,身上都是尘与土。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跑进国城。

国城内一扫被疫病笼罩的阴霾,倒不是疫病已经消除,事实上那些疫病严重的人,仍然麻木地躺在墙边和角落,痛苦吟叫着。

大多数未患病,或者病症较轻的人,热闹簇拥着,头戴庆祝的花环,唱着歌谣,脚步轻快。

“太好了?,不忠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光明之神一定?能平息怒意。”

“多洛珍要是早点死,我?们还不会?遭受这次苦难。”

“她死得好!”

听到那三个字眼,赤狄修猛地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衣襟,声音嘶哑道?:“你说什么?”

男人被吓得表情一懵:“你不知道?你哪来的啊,三天前在广场上,大祭司亲自烧死多洛珍,全国城的人都看着呢。”

“你的眼睛……”男人缓过神来,发现他的眸色异样。

赤狄修已经听不见他后面在说什么了?。

三天前,中央广场上。

赤狄修表情空白,木讷僵硬地垂下手。

脑海里浮现她柔声说过的话——那支银玫瑰对我?很重要,你愿意帮我取回来吗?

根本没有银玫瑰。

他被骗了?。

压抑多天的惶恐不安成了?真。

赤狄修面色煞白,眼眸骤缩,手指无意识地发颤,从头到脚凝固的血液倏然碎成冰刃,深深剐烂肉与骨。

眼眶泛红,衬得血瞳尤显可怖。

“哎呀,你眼瞎看不到路吗?!”

“你怎么撞人啊?”

周围的说话声,赤狄修仿若未闻,只疯了似的朝中央广场跑去。

广场更为拥挤,一个肩膀压着一个,甚至有人爬上广场两侧的石柱。

“死得好!”

“这些不忠的人一定?会?下地狱!”

“愿神明平息怒气。”

赤狄修不管不顾地往前挤,终于来到前面,也终于看清高台之上的情形。

高台中央立着四个木架,木架从左至右分别捆着凯瑞里、克兹、尔琳和尔拉。

他们身上被长剑捅了?大大小小的血洞,鲜血染红衣服,流落满地,慢慢变干,颜色变深。

他们面色青白,已经没了生气,显然死去已久。

多洛珍不在,因为她死在三天前。

三天后的今天则是对她亲信之人的处决,如果她不骗赤狄修离开,这也会?是他的下场。

赤狄修双手握紧成拳,身体崩紧得好似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拥挤的人群仍在热闹庆祝,又是响起乐声,又是撒花瓣跳起舞。

赤狄修第一次来国城,这些人热闹庆祝着多洛珍成为光明神女。

而现在他再回到国城,这些人却在高兴欢庆着她的死亡。

赤狄修咬紧牙关,恨意在胸膛剧烈疯长。

脖子?上的红印也在发烫。

*

凯瑞里和?尔琳他们的尸体被运出国城,丢弃在荒山野岭之中。

赤狄修一路跟去,等?运送的人离开之后,一个个背起尸体,来到避风避阳的山腰平地。

他其实不太清楚人应该怎么葬,父母去世时,他还太小。

他只能依照好心?人给他父母埋葬的方式,埋葬好凯瑞里他们的尸体。

将?尸体埋好,赤狄修又回到国城,买来四块方尖石碑,安放在他们的墓前。

“感谢你们对她的照顾。”

“愿你们安息。”

而他连为她安葬都做不到。

*

赤狄修站在四块石碑旁,从漆夜到天明。

他拔起手中的骑士长剑,手腕一转,剑尖直刺自己的胸膛。

这是她亲手赐予他的长剑,用它迎来死亡,再合适不过。

在这时,升起的太阳冉亮天际,长剑剑身的光纹遇到日光,亮起浅淡的金色碎光。

剑尖已经没入肉里,血一点点溢出来。

想死,也想为她报仇。

赤狄修动作一顿,收回骑士长剑。

可全国城这么多人,该怎么除尽?

还有神殿,以及那个亲手杀死她的大祭司。

赤狄修冷静下来,将?骑士长剑埋藏好,这个表明身份的物品,暂时不能带在身上。

他回到国城,继续拿假名为克约赫兹的石刻名籍证明身份,重新做回神殿的普通守卫。

因为那段时间的混乱,加之赤狄修平时低调不起眼,没有人注意他十几天的消失。

他将?脖子?上的红印遮好,平时有人就戴上头盔挡住血瞳,没有头盔的时候就和以前一样,低头垂着眼皮。

他冷眼看着神殿又准备扶持新任神女上位,看着其他人用更盛大的庆典来欢迎新任神女。

在庆典仪式举行之时,神殿守卫虚少,他纵了把?火,燃烧神殿。

神殿被烧毁大半,需要重建重修,那些神教的人愤懑至极,以为是哪个民众纵的火,根本没有想过是神殿的守卫。

这远远不够,赤狄修想将神殿彻底烧毁,将?神教的人一个个烧死。

从小到大,他被人鄙夷厌恶,动辄打骂,有过自卑、有过痛苦,也有过疲惫和不解,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满腔恨意。

恨不得全国城的人都被火烧祭祀,为她陪葬。

这种恨几乎要将?血液灼烧干涸。

在极端的情绪下,赤狄修无论吃下什么都会干呕,日渐消瘦,连夜失眠,甚至变得精神恍惚。

多洛珍死后,楼塔包括附近的花园都被遗弃闲置,她曾经的住处被当作厄运的避讳,没人再敢靠近。

待在神教这几年,赤狄修对一切都很熟悉,知道什么时候能不被察觉地离开修院。

他会?到楼塔及附近的花园里,看看那片白色的花。

白玫瑰的淡香能令他的心?神得到短暂的平静,但并没有好受,有的只是无尽绵延的痛楚。

赤狄修躺在花田里,闭上眼睛,感觉已经很累了,身体很沉,几乎要沉进泥土里。

如果永远在这里闭眼,白玫瑰渐渐长在他的血肉骨头上,似乎也不错。

她喜欢白玫瑰,会?连同长满花的他,一起喜欢吗?

*

深夜沉寂,暗云掩盖星月,晚风吹拂着,带来从远及近的动静。

有人来了花园。

可现在,谁还会?来这呢?

赤狄修猛地睁开眼,借着茂密的花丛,挡住身躯,暗中窥视。

一处火光倒映在湖边,有人手持火把逐渐走近花圃。

是艾伦诺。

他看着附近的白玫瑰,驻足许久,轻笑出声:“你是没罪,可你唯一的错就是生在王室。”

“还有你的父亲,维尔西泽三世迟早也会?下地狱陪你。”

艾伦诺抬手摘下一朵白玫瑰,神色灰暗地捏烂在指间。

赤狄修藏在他后侧方角落的花丛里,听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艾伦诺害死了多洛珍。

怒恨从额角的青筋胀起,血丝似毒蛇吐信,爬满眼球,赤狄修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

艾伦诺并没有发现异样,独自说着话。

“在此之前。”

“先将?你最?爱的东西送下去给你。”

艾伦诺说完,正要将?火把抛向花圃,突然感觉有危险破风逼近,速度之快,他只来得及稍稍侧开身体,避开要害。

肩头被砍下一刀,血液浸染白袍,艾伦诺立即念起术法,抽出一条光链,横刺过去。

刹那间,光链穿过赤狄修的心?脏,鲜血飞溅。

艾伦诺再用力一甩光链,链条将赤狄修抛向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