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看着怯生生抱着母亲胳膊不撒手,却也不敢放声哭的两个幼童,忽然扭头问寒翠道:“我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只恍惚记得王妃提过一嘴,却不知具体是如何安排,你知道吗?像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
“姑娘真是糊涂了。”寒翠擦着脸上泪水:“您忘了?王妃说过,但?凡走投无?路的寡妇,身边多带着儿女,所以珠光宝气阁的产业,都是收她们做女工,孩子们则集中起来,一起学习一起玩儿,只要两三个女人,就能照顾过来。”
“是了,我真糊涂了,竟连这个都忘了,分明王妃和?我说过的。”依然叹了口?气,对?妇人道:“你听见了?孩子也不用你担心。”
“愿意,我愿意。”妇人连连点头,依然淡淡道:“你今日先?在这里住着,我晚上回府禀明情况,快的话?,明天就有人来接你。”
话?音未落,就见其?他妇人都围过来,连声道:“我们也想去,我们也都是无?家可归了,姑娘……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
依然就有些手足无?措,愣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们总要比她们一家三口?要强些,待我回去问过王妃,再做定夺。”
众人纷纷感谢。这里寒翠就催促依然道:“外边冷,姑娘快进?屋吧。”
依然点点头,转身向屋里走去,到门口?时,忍不住往西边看了看。
一片褴褛衣衫中,她的貂裘斗篷格外显眼。只是现在,那斗篷已经不在原先?的母女身上,它被披在了一个老?妇人身上,老?妇人怀里还搂着好几?个四五岁的幼儿,大家紧紧依偎在一起,靠这袭斗篷取暖。
依然垂下眼,轻声道:“应该再多分派几?个人手过来,做饭施粥快一些不说,到时就进?窝棚里发放,省得一到饭点儿,大家就都在外面等,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岂不糟糕。”
“当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妇人孩子……”
寒翠只说了一句,忽然一愣神,想起早上薛明珠特?意吩咐她的话?:“一旦你们姑娘有了恻隐之?心,或是想起什么建议,务必叫她来和?我说。”
因?连忙话?锋一转,按捺下雀跃心情,试探着道:“姑娘既有这个心,不如今日咱们早些回府,和?王妃禀明了。王妃向来雷厉风行,说不定明儿人手就都到位了呢。”
依然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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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胡老?板还算有心,看着快过年了,竟给我送了这样一份大礼,你们瞧瞧这珠子,色泽圆润,个头硕大,这样一颗,在市面上怎么着也要三十多两银子。”
“不止。”
紫云接过薛明珠手里那条珠链:“去年太?妃过寿,皇商陈家送得礼物里有一条珍珠项链,也就和?这个差不多,说是价值两千两白银,算下来,一颗珍珠将近五十两银呢。”
“他那是有溢价。”薛明珠一笑:“真正行情我清楚,三十多两差不多了。唔!说起来,该给他回点什么好呢?倒也不能占他的便宜,别让他以为如此示好,我就不会另起炉灶,办养殖珠厂,让他一家独大。”
说完就听一旁萧青林道:“你提醒了我,恰好最近有一艘去西洋贸易的船该回来了,我正要派人去江南交接货物,索性?多派些人,留下几?个办这养殖珠的事。”
“好啊。”
薛明珠又?拎起地上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口?袋,打开后看着里面怔怔出神。
萧青林探头看去,不由?诧异道:“这些珠子……是边角料都不算的残次品,他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送你这个?”
薛明珠轻声道:“这是我特?意嘱咐他留给我的。你看着这些异形珠不规则,其?实色泽度一点也不比珍珠差,虽然形状各异,但?也算是异形珠中的上品。这些珠子,只要好好利用,选形状接近的,做出来的首饰更加别致,熠熠生辉,绝对?受少女少妇们喜欢。”
这话?倒没错,事实上现代珠宝展中,很多国外中世纪的皇后贵妇人戴的珠宝,都有异形珠制作的项链王冠,气质独特?,别具一格。
“至于像这种色泽形状都平平的,可以用作平民首饰。”
薛明珠掬起一捧珍珠,喃喃道:“珠宝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瑰丽的点缀。只是这个时代,受各种因?素所限,只有贵妇千金才有能力佩戴。我这一回启用异形珠,就是要让那些平民女孩也实现梦想,从此……”
不等说完,就听门外小丫头高声道:“依然……依然姑娘来了。”
“咦?”
夫妻两个愕然抬头,只见依然从外面走进?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他俩的感知多敏锐,一瞬间?便察觉到对?方身上变化,再不是之?前那个了无?生气的泥胎木雕行尸走肉。
“妹子这是从粥棚过来的?咦?你的貂裘哪儿去了?”
薛明珠拉着依然坐到自己身边,一边在她身上摸索:“看看,这身上冰凉冰凉的。寒翠也是,这样大冷的天,就没多备点衣服?”
“她备下了,都被我送人了,她也是穿着一身夹棉衣裳回来的。”依然淡淡道:“我们身子虽然冰凉,但?哪里就能算冷呢?王爷和?娘娘是没看到粥棚那边的人,那真的是……我想让府里再多运去一些炭火,那些窝棚,风一刮就透了。”
“这两日因?为雪灾的事,我和?王妃忙得脚不沾地,我这边要顾着老?兵,珠光宝气阁的善堂那里也收容了不少人,委实没空去查看粥棚,幸得你在那里,能够注意到短缺什么。既如此,我这就命人往那边送些柴炭。”
“不止柴炭,还有棉被,今天我去善堂前,让紫云把府里从前的棉被都收拢起来,总共收拢了几?十床,拿一半过去吧。”
薛明珠连忙补充,紫云答应着去安排了。这里依然又?道:“如此说来,我和?王妃想到一起去了。既然有从前不用的棉被,是不是衣服也有?不用好的,就是那些打着补丁的,也比粥棚那边人的衣服强。”
“好。我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薛明珠叹了口?气,怅然道:“我的根基浅,这又?是我第一次做善事,倒有些手忙脚乱,妹子既有济世救人之?心,好歹要多多帮衬我。”
依然点点头,薛明珠就对?碧雨道:“天黑了,吩咐厨房摆饭吧,把依然姑娘的饭菜也送过来,我们一起吃。”
“不了。”依然站起身,想了想轻声道:“我……我还是想一个人清静些,不过……我今晚会尽量多吃些。”
她说完盈盈一拜,告辞离去,这里薛明珠和?萧青林对?视一眼,忍不住伸出手掌击在一起:成了,总算把依然这条命从鬼门关外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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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漫步在烟花三月的杭州街头,萧青林看着满城飞絮,曼声吟诵。一旁薛明珠懒懒道:“你还真有精神,昨儿晚上西湖泛舟,今天一大早就起来,说是要一路游历,再去吃什么楼外楼,叫我说,不如在别院里,让厨房好好整治一桌酒菜,强似给外人送钱。”
萧青林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脸蛋,笑道:“你那珠光宝气阁,一年撒出去帮人的银子,足有十万多,如今竟连一顿饭都不舍得在外面吃,说出去谁信。”
“我管他们信不信。”薛明珠一挑眉:“不过话?说回来,十年工夫,这养殖珍珠到底是壮大了。咱们江南这边的珠光宝气阁,也该开起来了吧?回去后我就让依然和?绿玉过来看看,店铺和?善堂同时开张。”
说完又?好笑道:“说起来,也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最后竟是绿玉做了善堂的事业,依然竟选择了打理珠宝店,且她商业天分不比那些顶尖的富商巨贾差,这些年有她帮衬,珠光宝气阁才能日进?斗金。”
“没有银钱,善举终是无?源之?水,虽然你已将女工之?事安排的极好,架不住这世间?要帮的人太?多。依然也是看透了此事本质,才会有此选择。”
萧青林说着,忽然向前一指:“看,那就是楼外楼。百年老?店,几?经易手,可说是名满天下。十年前咱们过来时,行色匆匆,竟没时间?到此品尝,今日务必要看看这天下第一酒楼是不是名副其?实。”
一边说着,便和?薛明珠来到酒楼前。早有小二迎了出来,极恭敬地请他们上二楼雅间?。
夫妻俩从善如流,到二楼雅间?后,只见桌椅安设在窗边,而窗子对?面不远处,则是一座精致典雅的茶楼。此时可以看到,就在那红木桌后,一位说书先?生正在做开场前的准备工作。
“这个好这个好,咱们听听他说得什么故事。”
薛明珠兴致勃勃坐下,待酒菜上来,那边说书先?生清清嗓子,也开始了。
“我们这一回要说的,恰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红粉英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京城中的瑞亲王妃,说起这瑞亲王妃,那可是咱们大夏最得意离奇的一个传说……”
说书先?生的声音顺着春风飘过来,薛明珠一块东坡肉含在嘴里忘了咽下,瞪大眼睛含混叫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还活着呢,怎么就成传说了?不行,我受不得这委屈,待我去好好问问。”
她站起身,却被萧青林一把拉住,只听爱人笑道:“稍安勿躁,咱们且听听他怎么说,若是说的不好,我陪你一起去砸他摊子。”
“砸摊子就算了,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果然,薛明珠嘟嘟囔囔地坐了回来。
隔壁的嘈杂人声渐渐低落,终至寂静。只有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随风入耳:“那薛娘子离了付家,便立定志向要以女子之?身自立自强,由?此,才引出了一座光芒万丈的珠光宝气阁……”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篇文完结了。虽然这一本扑街扑得惨不忍睹,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薛明珠。有幸书写你的传奇一生,是我的荣幸!
好了,接下来我要休息几天,然后为下一篇文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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