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男主视角解释前世)(1 / 2)

顾言观从江南往回?赶的那天,天下着雨。

江南本就多桥多水,下?雨的时候,仿佛整个世间都笼罩着一片和?谐的青灰色,如?若不是他急着要回?京,怕也是会有闲心停下?来走走逛逛的。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在雨天并不好走,更何况是骑马。地上马蹄奔地飞快,时不时就会踩空青石板的一角,往四周溅起破天的泥点。

他一路不知听过了多少扑腾扑腾的青石板崎岖的声音,才出了江南地界。

但一切还是来不及。

他拖着疲累的身躯,夜半才终于赶回?到京城,碰见的却是早已紧闭的城门。

“开门,我是顾言观!”

他以为凭着自己顾家的身份,至少守城的人会给他几分?面子,让他进来。

可他错了。

守城的人早就收到了消息,今夜不许给任何人进城的机会,就连平时不大注意的各个角落,也都有重兵把手。

他心下?很慌,父亲病重还在榻上?,他被派到江南巡察不过三日,母亲便连夜派人捎了家书,催他回?家。

他的母亲出生便受封华原县主,幼时曾被养在宫中太后娘娘膝下?,受的是皇室和沈家最好的教导,如?若不是真的着急,是断不会如?此行事。

定是家中出了大事。

城门看的越严,越是在告诉他这其中有蹊跷。

可究竟是何大事,能叫母亲这样着急,京中守卫这样森严?

顾言观虽是武将,但脑子精明的很,三两下的功夫就猜到了来龙去脉。

顾家军自北郡凯旋不过一年,这当中不少人已被连着加官进爵数次,首当其冲的就要数他爹,已经赫赫是一品大将军,统全军兵权。

暗地里有爱嚼舌根的,说他们家功高震主,拥兵自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走之前也曾猜测,如?若有人趁他爹病重的机会想夺兵权,拉下?他们顾家,害他父母,那简直轻而易举,所以他在去江南之前,特地交代了原先?的两个部下一些事。

苏疑碎将他从防守最松懈的城墙下?拉上?来的时候,城里的公鸡正报响了第一记晨鸣。

彼时五更方至,天边还未有昼色,他爬上城墙后,根本来不及看周遭倒地的尸首,便策马狂奔向将军府。

一踏进府门,传入他耳中的便是几声低低的哀泣,顾言观见家中厅堂烛火通亮,几个平日伺候在他父母身边的嬷嬷婆子正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她们手里拿着的,尽数都是白布白花。

“少爷……少爷回来了!”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啊,将军和?夫人都,都……”

嬷嬷们见到他,一时激动一时混乱,不知该如?何交代清楚。

他怔怔地看着那团刺眼的白,撒腿跑向父母的院子。

然万事已成定局,他无力?回?天。

那晚的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都快忘记了,他只记得当时自己红了眼,提起长刀就要往宫里去,是沈知觉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沈家是他母亲的娘家,沈知觉是只比他大了两个月的表兄。

他将他带回了沈家,讲了一堆利害关系,言下?之意,便是他此时提刀进宫,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又?如?何,我难道还怕跟他们同归于尽吗?”

“你糊涂,如?今这事是谁做的,咱们都还未调查清楚,你贸然提刀杀进宫,是要找谁同归于尽?太后娘娘和?摄政王?还是他们手下?的其他人?若是仇人多,你难道还就打算只报复一个不成?”

沈知觉分?析的不错,说的也都是真话,可这真话落进顾言观的耳里,还是挡不住他浓浓的杀意。

最后是他那早已年迈荣休的外祖父亲自来劝的他。

沈家上一辈只他母亲一个姑娘,他母亲便说是外祖父的心尖肉也不为过。可是此番事发,不知那些人是在暗地里谋划了多久,他外祖父虽已派人不时照料顾家,还是没挡住灾祸的发生。

“徽羽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你心疼你母亲,我也心疼我女儿,我的难过,不会比你少。可是你知道吗,咱们得忍。我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东西没见过,你父母的仇,你且就等着看,我死前,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外祖父说了这样严重的话,若是换成平日,他定是得赶紧跪在地上受不起,可那一日,他竟攥紧拳头没有任何反应。

那样的情况下他已经鲜少还有理智这种东西了,骨子里的血肉告诉他,他的确需要个交代。

那晚是外祖父陪他过的,在沈家的书房里,灯火彻夜未歇,后来的几日,他麻木着回?家处理后事,沈知觉不知是怕他再做蠢事还是来帮忙的,那几日也都住在顾家陪着他。

再后来,便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剩下的朝堂事,遣散了家中奴仆,上?了灵泉寺。

“让你去那里,不只是静心,更是要让你养精蓄锐,以待来日。”这是外祖父当初同他说的。

他听进去了,却也没听进去。

因为他背着外祖父,私底下?联系了苏疑碎和覃质。

外祖父的话在他初上?灵泉寺的那一两年还有用,可是在等了那么久依旧毫无进展之后,他便动起了自己的念头。

因为在这段时日里,沈家虽未有替他复仇的动作,但替他暗地里查明父母真正死因还是做到了。

太后,摄政王,德昌侯,甚至他们羽翼下的一些大臣官员,统统都有掺一脚。

自从跟苏疑碎等人联系上之后,他便开始着手谋划复仇之事。

第一个契机的出现是在建承五年。

太后野心不死,迎了西郡王独女进京,将要她立为皇后,拉拢西郡的心思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他原先?想的便是,趁着最近太后终于对他疏于防范,他便借着他们娶皇后、需要大摆盛典的机会,将场面闹个血腥混乱。

可这计划才刚开始第一步,便被他那精明了一辈子的外祖父发现了,他借着寿宴之际,将他喊到了沈家,阻止了他这荒唐的打算。

寿宴后他从沈家出来的那一日,天色阴沉可怖,似要落雨又迟迟不落的烦闷叫他心中浊气渐起,他沿着永定河走着,融不进这世间欢闹与喧嚣。

只是忽然间,有人撞到了他。

“啊——”

他走的失神,对面撞到他的人多半也是走路不带眼睛。

他冷冷抬眸,入目是一双好奇明亮的杏眼。

这眼睛他见过,他想。

“抱歉抱歉。”撞到他的小姑娘轻捂着额头,看着他的样子却像忘了疼。

“无事。”

他轻飘飘揭过,转眼便抬脚离开。

他的眼神一错不错,没有丝毫片刻地停留在她身上。

可是脑海中,他已经记住了小姑娘的模样,并将她与记忆里的小丫头对上了号。

那一抹天青色摇晃在甘城的城墙上?,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后来在北郡边境的战场上,很长一顿时日里,无事时,他便会想起那个小丫头。

他也曾有意无意与西郡借来的将士们聊起过她,可是普通士兵能接触县主的机会几乎没有,只有那白胜身边的金吾将军还能与他说上一二。

“那可是我们整个西郡的宝贝,若是有人敢动我们小县主一根汗毛,我们王爷定是会将那人千刀万剐涮进油锅里!”

金吾将军说这话时,眼里满满都是宠溺和自豪,好似拥有那样一个娇贵的小县主,真是整个西郡的骄傲一般。

可惜她是要做皇后的人。

顾言观在回灵泉寺的路上,不止一次警告自己,不能因为是她就心软。

若是没有外祖父的阻止,他就算曾经真的在意过这个小县主,也是会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封后大典搞砸,叫长安殿前血流成河。

那一次外祖父虽然阻止了他,却不知他手里还握着其他的东西。

数月前,有个蜀中富商进京,本该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却无缘无故往他山上送了封信。

那封信被他压在箱底,那个人也被他列入禁止接触之人,如?若不是走到绝路,他不会与他合谋。

在外祖父的半监督下,他在灵泉寺上度过了枯燥无味的数年煎熬,剃度修行?,不问世事。

直到建承十年,陶灼死在召未雨的手中,他们的奸情败露。

他知道,他的良机总算到了。

这时候的外祖父已然高寿,也没精力?再去阻止他做什么。

他其实心底里一直知道,外祖父虽然心疼他母亲,可他膝下?还有那么多子孙,沈家还有那么多口人,若是一朝起势,不论成功失败,只要他不当上?皇帝做主天下?,那沈家终究要受到牵连。

大晏立朝数百年,沈家向来持中庸之道,从未落下什么话柄,惹过什么麻烦,若是为了他顾家,连累了沈家百年清誉,和?后代子孙们的安稳日子,那外祖父恐怕就算是为女儿报了仇,也至死难眠。

所以他这么多年没动静,不只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也是在等外祖父。

只是他没想到,在陶灼死后不过数日,西郡王白胜便进了京。

原来太后怕有人借陶灼之死乱事,早早地便邀了西郡王进京,有他在堂下?坐镇看着这满朝臣子,她才能放心。

白胜,白倾沅。

顾言观琢磨这名字,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刺进竹子中。

彼时的他早已冷血至极,心下?唯有报仇这一念头扎根在脑海中,刻在骨血里。

等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行?,他终于摸索出了当年被他封存起来的那封信。

信保存的还算完好,只有边角有些泛黄,时隔多年,他再次一字一字地品读这封信,满满两页纸,他却只读出了“复仇”二字。

那个蜀中来的富商叫江韶华,他在京中待了数年,早已结交了不少京中权贵,生意铺子也越做越大,大有久居之意。

但他这么久未有动静,多半也是在等,等一个适当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