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眼瞧他片刻,尔后赤手移开他的?刀,举杯饮尽了那杯鸩酒。
毒素浸入肺腑只需一眨眼的功夫,鲜血自喉间涌上来,自唇角溢出来。
沈煜面无表情地瞧着他轰然倒地。
身后薛延之和李晟身披甲胄,上前来瞧了眼。
原也是一代枭雄,溘然长逝,如此狼狈,叫人唏嘘。
李晟四下望了望,转头问沈煜:“侯爷是先登基,还是先安顿这后事?”
薛延之瞪他一眼,正欲言“当然是一道办”,便闻沈煜丢下一句“你们看着办”,尔后提刀转头往朱雀门去。
李晟见他头也不回,脚下生风,不由嘴角抽了抽。他拦下了正欲提步跟上去的薛延之,无语至极地道:“跟去作甚?”
“甭管是筹办登基大典,还是料理废帝后事,不得帮帮忙?万一那帮老?臣说三道四,骂他是乱臣贼子,不得拿家伙撑撑场面?”薛延之不解道。
“……他去接他夫人了,你也要跟去?”
薛延之才不信,转头一想沈夫人是姜老?丞相的嫡孙女,又觉得似乎也有理。
李晟睨他一眼,心知他想岔了,也不多言解释了,兀自扭头去指挥人清理残局。
初冬的寒风灌进袖口,吹得袖袍鼓动。
宫里人惶惶然仰头望天,只见天际浓云翻滚,现出几线冬日难得的?暖阳。
已然变天了。
……
宫城一片血色狼藉,京城一百零八坊却并未受到太多战乱冲击,虽则无人敢随意行踏空旷的街道,却并无烽火狼烟侵袭的?惨状,反倒显出异样的宁静和平和。
沈煜急匆匆赶往崇仁坊,恰好在姜府门前碰上了被接回来的姜韫。
姜韫由锦瑟搀扶着,自马车里探出身子,一抬眼便瞧见了他,扬唇冲他笑了笑。
他近前去扶她下马车,一如早先二人同去宫城时,他伸手扶她下车的样子。
她搭手上去,任由他反手裹住她的柔荑。
二人一道往姜府里走,没走两步,姜韫忽然驻足,从锦瑟那拿了只素帕,抬手给他擦拭脸颊上沾染的?血污。
沈煜接过帕子,在她手心亲了一口。
“再过些日子,姜韬便能回京。”他目及姜府迎出来的姜相等人,转头对姜韫道,“此次伐句骊,他表现不错。夫人以为,该如何?封赏他?”
姜韫闻言有些惊讶,又由衷地开怀起来,道:“按规制论功行赏便是。”
沈煜应下,转头与迎面而来的姜禄寒暄。
姜韫静静瞧着他二人谈话,发现不过一年不见,姜禄不知何时已然苍老?了许多。
父女俩皆不是善言谈之人,两相对视片刻,不禁皆有些鼻酸。
姜禄引他二人去见了姜老?太爷和姜老?夫人。外间的战乱和宫变早已传遍京都乃至天下,姜府众人面向这位新帝,不免心绪复杂。
喝了杯茶的功夫,沈煜侧头见姜韫有些累了,便起身带着她告辞。
出了花厅,姜韫才问他宫里是否都安顿好了。
沈煜颔首。
姜韫微蹙着眉,思忖了片刻,叮嘱他道:“你直取京都操之过急,没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恐怕朝中不少人心有不满。好在你抵御外敌战功赫赫,这些功勋朝臣和百姓皆瞧在眼里。登基一事,仍需细细商议,先按捺不提,让大臣们联名?上书请命,三请三辞,到最后一回再应下。”
他一一应下,不由在心里感叹她真是操心的?命,又很是受用,若不是在姜府游廊里,便要忍不住想亲她了。
“登基大典前,我便住在姜府吧。往后进了宫,回来便不容易了。”她又道。
“夫人想回便回,有甚不易之处?”虽说如此,最后还是在她的?目光下心软答应了。
宫中朝中还有一堆事亟待他处置,姜韫送他出姜府,见四下无人,飞快地踮脚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尔后红着脸催促他快去。
沈煜挑眉,捏了捏她的手心,尔后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旋即翻身上马,往宫城而去。
……
登基大典前夜,姜韫睡得有些迟。清早被锦瑟唤起身之时,仍有些迷迷糊糊地没睡醒。
那套深青色金丝十二钿的袆衣再一次加身,她自镜中瞧了两眼,好半晌才回过神?。
兜兜转转她还是做了皇后。
宫城的玉阶又长又高,她再一次身披礼衣、头戴礼冠地踏上丹陛,心境已是全然的不同。
玉阶最高处,冕服加身、头戴十二玉旈冠冕的?沈煜正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他通身帝王的?威仪,目光却一如往日般平静中暗藏炙热。
姜韫一步步走上去,走到他身边去。
沈煜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听她呼吸有些急促,不由越发握紧了她的手。
帝后相携立于丹陛之上,一齐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陛下万岁!皇后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