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光线昏昏暗暗,她?只能看清眼前?一口偌大?的楠木棺材,里面躺着护她?半生的长辈。
入土为安后,举国大?丧,原定的选秀日子再次推迟到不知?何时。改元号,今上穿着丧服沉痛地宣布北伐事宜。
他准备御驾亲征。
举国哗然,文臣武将纷纷劝阻,一封封奏折上书甚至将京城纸价都?哄抬上去。
然而圣意不改。
太?皇太?后面上不问?事实?,潜心修佛,实?则朝野之中耳目众多,或明?或暗地把?控着朝政。她?驾崩后,朝堂旧臣或告老还乡或迁走,渐渐留下的都?是唯圣命是从的新鲜面孔。
北伐事宜那么定了。
其中,还有擢顾青瓷为将军司马随驾出征的旨意。皇帝要亲征的事太?过惊骇,其余的倒根本无人在意了。
只有傅景在意。
她?待在宫里,惴惴不安地等着顾青瓷来跟自己解释。想哭闹、要撒泼、耍小性子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夜深人静,许久没有人来。
最后,傅景沉不住气,差人去找她?。却被告知?顾青瓷此?时在皇后的宫中。
她?瞬间站起身。
带着人怒气冲冲地往椒房殿,迎面却撞上皇后,跟旁边与?之相谈甚欢的顾青瓷。气氛十分融洽的模样?。
傅景想象里的可怕场景并未出现,她?心下稍安,一路的担惊受怕转为愤怒,直冲着皇后质问?道:“今晚你召她?来见,问?过我了吗?!”
几年?前?,断簪一事后,傅景曾经手执马鞭逼停凤驾,迫使皇后向她?保证,关于顾青瓷的任何事情都?得询问?她?的意见。
不得与?之冲突,不得随意召见。
皇后因此?避让她?们多年?。
“对着本宫大?呼小叫甚么?”皇后拧眉瞪目,眼里划过一丝不悦,很快便笑道,“郡主目无尊长,不顾礼法,该当何罪?”
在她?身旁的,顾青瓷缓缓开口道:“景星郡主向来肆意妄为,不懂礼法,当禁足半年?,略以薄惩。”
迄今为止,傅景受到过最严重的责罚,也?只是让她?罚抄经书那次。被禁足了两周时间。
傅景混沌又清晰地想,太?皇太?后本就是她?最大?的靠山,是她?横冲直撞,无人敢言半句的仰仗。
一旦失去,她?仅仅是一个宫中的待嫁郡主。
她?甚至不是皇帝的嫡亲妹妹。
所以,太?皇太?后尸骨未寒,皇后便敢拿一句不敬的话给她?颜色看。
人走茶凉,这些道理傅景能懂。
只是有一点?……
傅景抬眼凝望着顾青瓷。
她?那轻飘飘一句,让傅景半晌回不过神。
耳旁有树叶枝干摩擦的沙沙声,角落枯叶扬起,混在黑暗里的尘土看不清形状,只觉得鬼魅般钻入眼耳鼻里。
使人眼眶湿润。
呛咳起来。
夜风里,衣衫单薄的傅景随之浑身抖了下。
往常若这般,顾青瓷早就过来把?厚厚的披风裹到她?身上。
她?大?概会说:娇娇容易受寒,夜里出门再急也?不能忘记披风。
还会说:别嫌披风厚重,真恨不得把?被子裹到你身上。
“送郡主回宫,”皇后笑得畅快,多年?对她?忍让里积攒的怨恨,总算稍稍出气,“抄写佛经,闭门思过三?个月吧。”
似要让她?感恩戴德的语气。
傅景应该生气,却忘了顶嘴。
那年?自己因砸碎佛像,被太?后关禁闭罚抄佛经。整箱的宣纸一卷一卷地抄着,皆是顾青瓷代笔。
傅景只在旁看着。
帮忙沏茶,还笨手笨脚把?茶倒在了纸上。
抄大?半时辰的佛经,却因这一点?茶渍全部作废,须得重头来过。顾青瓷却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揉揉手腕,无奈地笑看她?。
傅景曾说:日后顾青瓷得势,做多速速把?她?踹开罢了。
那时恁般恃宠而骄。
现在。
她?不过表现得有些事不关己而已。
直到转身,顾青瓷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浑身清冷,似经年?未改。
傅景被钉在原地,攥着拳极力说服自己懂事,茫然地想,怎么今夜会这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