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大摇大摆离开了,第?二天就传来了耶律化哥自刎的消息,另有一封给?皇帝的请罪书,只求不祸及家人。
至于太平王那头,雄赳赳气?昂昂地举兵南下,却在?宁州遭受了埋伏已久的袭击。
赵光义等了几个月,就是为了等到他自投罗网,因先前有密议,他知道辽国必定?会故意兵败,所?以大部分兵力都留下来等着太平王,一场还未开始的战争就此?戛然而止,太平王至死都以为是韩家戏耍他。
远在?西拉木伦河的耶律璟也终于收到了一堆消息,他还没理清楚这前因后果,自己怎么就这样败了。
当他赶回燕京时,只见到了耶律化哥已经收殓的尸骨,和那封请罪书。
与?此?同?时,夜间白珠和天璇收拾了包袱,准备逃离萧府。
在?这儿待了半年?,许多门道都已经摸清楚了,尤其是她们跟萧绰关系熟,平日里出去逛个街遛个弯儿也没什么,所?以久而久之,对她几乎没有管制。
早在?辽宋交战的时候,她们就准备好了后路,马车、车夫、小门、路线图等一应俱全,所?以要跑的时候,几乎都是熟门熟路。
只是走?之前,听说了萧绰和萧思温因为韩德让大闹了一场,被锁在?院子里不能出来,没来得及见她一面。
等坐上马车,看?着在?月色中逐渐模糊的景象时,天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不吭声。
为防耶律璟狗急跳墙,拿她们做要挟,她们必须得离开,但这一分离,她和耶律质睦也得有段日子见不着了。
天璇长舒一口气?,学会自己宽慰自己了,“打仗也总归是有停下来的那一天,辽国这次吃了好大一个亏,势必要跟咱们和谈,只要和谈好了,质睦也就能来见我?了。”
她在?自言自语,说着说到了萧绰身上,当初她十分看?不惯萧绰黏着韩德让,如今也有几分同?情,“王妃,你说萧家和韩家不是一向好得很么,说是世交来着,怎么萧思温这回偏不让燕燕跟人在?一块儿呢。”
白珠揉着额角道:“世交情分跟家族荣耀比起来,终归是轻了,之前韩萧那边和我?们达成了协议,转头又跟太平王取得了联系,可见他们就从没想做只做一手准备,但萧思温比韩匡嗣聪明,他一直躲在?后面,出头的都是韩家父子,若是此?事顺风顺水,耶律璟也就被取而代之了,若是有什么差池,那替罪羊也不该是他,可进可退,可攻可受,还有一点,他未必就把宝全押在?了太平王一人身上。”
天璇越听越糊涂,“我?还是没捋清楚。”
白珠缓缓道:“你想,韩家父子领军才一兵败,太平王就带着忠顺军朝宁州去了,耶律璟再蠢,也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勾当,可太平王不中用,出师未捷身先死,耶律璟满腔怒火就只能发在?韩家父子身上,势必是要问?责的,先前耶律璟同?意燕燕跟韩德让的事情,那是君臣相好时,如今祸起,就算韩德让不死,也免不了一个流放的罪名?,怎么还能高攀得起萧氏女,那么燕燕最后会嫁给?谁呢?”
天璇皱着眉头,“耶律贤?可是燕燕那样的脾性,怎么会同?意。”
白珠露出一点笑意,“这就是萧思温的厉害之处,他自己的女儿,他最能摸清楚底细,韩家父子此?次罪责难逃,她要是想保全韩德让的一条性命,那就必须乖乖听话,嫁给?耶律贤,燕燕为了情郎的命,也只能忍气?吞声。”
天璇又问?道:“所?以说萧思温打从一开始就没真想过把燕燕嫁给?韩家,故意将计就计,就是为了让燕燕死心放手,但我?们知道太平王会败,那是因为提前探听了消息,透露给?了晋王殿下,他如何就能确定?太平王必败,韩家必要被问?罪呢?”说着说着,她惊讶捂住了嘴,“莫不是…萧思温已经得知了我?们的计划吧。”
白珠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哪儿有那么玄乎,他要是知道了,我?们现下肯定?就逃不出来了。也不是说萧思温从未想过和韩家联姻,我?猜测这其中,多半是那位二殿下耶律贤在?搅合,他对燕燕,可是势在?必得啊….且等着吧,接下来只看?辽国有没有什么动静,就能看?出究竟了。”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辽国这次实?打实?输惨了,还顺带着让宋国将南汉给?收入囊中,赵匡胤真是笑都要笑醒了。
果然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辽国内部斗争不断,得益的终究是敌人,要不是耶律璟自不量力,要不是韩匡嗣内外串通,要不是太平王想谋反,桩桩件件碰撞在?了一起,终究是成就了他宋国。
吞并下南汉,有了珠池海贸的收入,能抵得了几个州两?三年?的税收,这国富了,兵就愈强了,兵愈强,辽国就得愈忌惮。
正值寒冬腊月,辽国兵力大减,还没扛过一个月,就已经开口讨饶,约定?了想同?宋国谈和。
赵光义的立场也很明确,那就是将燕云之地给?吐出来。
经此?一战,耶律璟丧失了耶律化哥这位左膀右臂,另一位肱股之臣韩匡嗣也同?太平王勾结,算是伤透了他的心,他的身边只剩下萧思温或可倚仗。
但韩家同?萧家素来交好,太平王更是萧思温的大女婿,若说他干干净净,耶律璟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就此?生了嫌隙,但碍于自己姐姐燕国长公主的颜面,总归是表面过得去。
关于韩匡嗣和韩德让,耶律璟原是想杀一儆百的,但捱不住自己侄子耶律贤从旁劝说,终归是放了他们一条性命。
韩匡嗣被押上来的时候,仍旧嘴硬不肯放松,面对耶律璟的声声质问?,到最后只剩下老泪纵横,他道:“自□□起称帝建国数十载,太宗率军南下灭晋,得燕云十六州,我?朝这才开化受教,耕田养马,百姓得以丰衣足食。可这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自打你登基以来,赏罚无章,朝政不视,终日沉溺于猎酒作乐,杀人如麻,分明握着燕云之地不知开垦发展,三州三关不去收服,反倒去垂涎南边地界,掺和宋国和他们的浑水。如此?昏聩无能,是非不分,本末倒置之人,我?朝基业必将葬于你的手中!”
耶律璟额头青筋暴起,若不是有耶律贤在?旁拦着,他恨不得抽刀杀了这老匹夫!
韩匡嗣说罢,仰头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耶律璟凉凉一笑,“你求死,朕偏不让你死,看?在?已故老祖宗的面子上,朕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好过,你就去潢水之滨,做奚人的奴隶,至死不能归家!”
随后一挥手,韩匡嗣便被拖了下去,耶律璟躺卧在?座枕上,“那老匹夫的儿子….”
耶律贤递来一盏清酒,温声道:“陛下是看?着德让长大的,他素来办事勤勉,无不尽心尽力,想必这回也是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罢了,您就饶了他一命吧,不然燕燕…”他牵唇一笑,“该伤心了。”
耶律璟饮尽盏中酒,吐出胸腔的那口浊气?,“燕燕上回来求朕的时候,朕还想着让他做燕燕的夫君,如今再想想,凭他一个汉臣也配!”
耶律贤低眉顺眼,又替他续了一盏酒,“那宋国王妃趁乱逃了,虽说她对陛下有过恩情,但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燕燕自打和她接触过以后,便对德让青眼有加,如今人跑了,再有萧伯父和大长公主从旁劝说,想必很快就会回心转意。她到底年?纪还小,不大懂事,到时候陛下再为燕燕择一位良配便是。”
耶律璟喝了酒,才觉得顺畅了许多,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萧氏本是后族,燕燕又是我?最喜欢的侄女,合该同?我?们耶律氏联姻才是。倒是那王妃…唉,着实?是可惜了,若她不那么忠贞不二,其实?聪明又貌美,实?在?叫人敬佩的。”说着说着,便提到了宋国出的条件,又是愁眉苦脸,“他们要燕云之地,朕想着,要不给?他们算了,本来燕云就是中原的地盘。”
耶律璟是个经不起打击的人,上回的壮志凌云成了一场笑话,如今他那热度褪去了,就什么也不想管了。
早两?年?宋国对三州三关不大重视的时候,身边人劝他何不趁机夺回来,他那时候觉得那本就是他们从中原手里抢过来的,如今人家抢回去了,其实?可有可无,也没什么。
要是他一直秉持着这个想法,不受到北汉的挑唆,不对南边起了觊觎之心,是不是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退缩了,不肯再放手一搏,耶律贤悄没声退下来以后,便去同?萧思温商议此?事。
萧思温听过他的想法以后,大骂其愚昧胆小,“若不是太平王实?在?不中用,才到宁州就有去无回了,咱们靠着他先将皇帝解决了,再处理掉太平王,也不会让这样一个人当我?朝的皇帝。燕云之地若是还给?了宋国,那么我?们又要回到当年?那样过冬无粮,靠烧杀抢掠来过活的野蛮生活,耶律璟难道是脑子不清楚吗?”
耶律贤看?上去比他淡定?许多,他抵拳轻咳了两?声,道:“他到底是皇帝,若他打定?了主意,咱们也没法子,与?其想着怎么劝说住皇帝,倒不如从宋国入手。”
萧思温迟疑道:“二殿下的意思,是赵光义?”
耶律贤扯了扯唇角,“我?早就想会一会这位晋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