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遇虎(1 / 2)

纳兰峥这年纪的女孩皮肤娇嫩,因而手腕被捋起的那处红痕许久都褪不去,反倒越显狰狞了。

湛明珩下手不知轻重,垂眼就看见自己干的“好事”,又瞧她紧紧攥着白玉镯子,眼泪跟不要银钱似的扑簌簌往下掉,一时也犯上了难。

他哪里想得到这平日里张牙舞爪,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女娃还会被惹哭,又何曾见过女孩家哭。

从前倒有毛头小婴在他怀里闹过,彼时皇祖母教他摇一摇拨浪鼓,拍一拍婴孩的背,再颠巴几下,就哄好了。

可这女娃都七岁了,那样成不成啊?

不成吧……

纳兰峥这种不出声的悲泣简直比毛头小婴大喊大叫的哭法还让湛明珩觉得闹人,他浑身都似爬了虫般痒起来,干咳几声道:“我……赔你一个成不成?”他当然以为,纳兰峥是因为镯子碎了才哭的。

见她不搭理自己,又道:“这样的镯子宫里多了去,你要十个都成!一百个……”他思考了一下这数目的概念,“一百个也成吧,我跟皇祖父说一声就是了。”

他这态度倒算端正,可纳兰峥似乎听都没听见。

纳兰嵘长这么大还不曾见姐姐这般过,实在吓坏了,怯怯去揪她的衣袖:“姐姐,你别难过了……这是姨娘送你的镯子吗?”

湛明珩闻言愣了愣,这玩意儿不是顾家那位解元给她的吗?

又见纳兰嵘攀着姐姐的肩凑过去,细细瞧了一会儿镯子喃喃道:“姐姐,这是你的小名吗?我好像听姨娘这样叫过你。”见她仍不答应,他撇撇嘴竟也快哭了,“姐姐,你别哭了……”

纳兰峥听见弟弟的哭腔才回过神来,知道此番是自个儿失态,就揩揩泪示意她不哭了。

湛明珩碍于面子不好跟纳兰嵘一样凑过去,却又实在好奇那所谓小名,就假意端坐不动,斜睨着去瞅,直将眼珠子都瞪累了才远远辨认出那两个叠字。

他明白了究竟,忽然觉得不大舒服。

这种不舒服与先前不同,素来目无余子的太孙殿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羞愧。

可俗话说,不知者无罪,他还道纳兰峥小小年纪就不明不白跟男子私相授受,哪里晓得这镯子背后的渊源!

湛明珩自顾自挣扎了一小会儿,觉得这女娃既然不稀得搭理他,还是不要白费力气道歉的好,大不了他回头跟魏国公府那位姨娘说一声,让她再送纳兰峥一副镯子就是了。

他打定了主意就理直气壮起来,若无其事拿起弩继续研究,只是到底不能专心了,时不时就要往纳兰峥那边瞥一眼,看她好些了没。

纳兰嵘一个劲地安慰姐姐。

纳兰峥见弟弟乖顺,倒也好受了些。镯子确实裂了几道细痕,却好歹是在内里,不大碍事,况且也算阴差阳错,叫她知晓了里头的秘密。

她毕竟险些在生母手里丢了性命,从前不是没有怨怪过阮氏,否则以她的性子,哪至于被勒令不能去青山居就当真不去了,又哪至于因了公仪家讳莫如深的态度就省了麻烦不去将镯子讨回。

如今见到刻字却是内疚起来。

她忽然想到,会不会姨娘根本就没有疯。

纳兰峥打定了主意回府后走一趟青山居,就牵着弟弟坐端正了,只是也没搭理湛明珩。

湛明珩见她似乎好了,干咳了一声,想找个话头,却又不晓得说什么,只好再干咳了一声,倒像彰显存在似的。

纳兰峥在心底冷哼一声,目视前方不动摇,认了死理,就是不准备应他。

这回是湛明珩理亏,他再怎么脾气大也忍了,又好奇姐弟俩口中的“姨娘”,就好声好气跟纳兰嵘套话:“怎得此前未曾听嵘世子说起过家中的姨娘?”

纳兰嵘见他一个人默默捣鼓弩-箭也怪寂寞的,张了张嘴要答,话到嘴边又记起他方才欺负姐姐的凶狠模样,最终往纳兰峥那侧挪了挪,示意姐姐不理的人他也不理。

湛明珩深吸一口气,继续忍。

马车辘辘行了许久,直到湛允勒了缰绳,回头道:“主子,卧云山到了。只是陛下与诸位公侯伯爷约莫在山林深处,车子不方便进。”

湛明珩当先掀开车帘下去:“要进山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找皇祖父的。”

湛允有些摸不透自家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主子:“那您这是?”

他张张嘴,半晌没说吐出话来,最终只憋出两个字:“赏景!”

那女娃刚哭完,他总不至于说自己原本是打算拿喂老虎这茬来吓唬她那宝贝弟弟的吧!

湛允看一眼满山的枝桠乱石,心道真是幅好景致啊!面上则不敢违拗,恭敬道:“主子,那您想怎么赏?莫不如我给您搬张杌子来,您坐这儿?”

纳兰姐弟跟着下了马车,俱都一副不肯说话的高傲模样,看得湛明珩牙痒痒,也没答湛允的话。

这么一安静,忽闻一阵扑棱响声。几人抬头一看,却见是只通体墨黑的鹰隼。湛明珩努了努下巴示意湛允去处理。

湛允抬手接过鹰隼,取了绑在脚踝上的信条一看,脸色一变:“主子,是行宫来的消息。照礼制,宴毕后的仪典是您须得在场的,午正便是吉时,眼下姚贵妃到处找不见您,正大发雷霆呢。”

“她有什么好大发雷霆的。”湛明珩瞥他一眼,“离午正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