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1 / 2)

刚才赖全与贾珠行礼、两人之间的对话一点儿也没避着那个苦力头。苦力头听赖全说起宁国府,脸上便有些惧色,又见赖全对贾珠如此恭敬,知道自己今日看走眼了,不由要往后退。

赖全即出身宁国府,自是知晓贾珠此去扬州,被林姑老爷收为弟子,这一回来说不得还要科举,哪还是原来那个病得起不得床的珠大爷?心里想要烧热灶,向着苦力头就是一瞪眼:“小子,讹到咱们国公府头上了,你胆子不小。”

贾珠咳嗽一声,赖全就住了嘴,眼睛却还瞪着苦力头,那些围过来的苦力,已经慢慢退后了好几步。贾珠向林诚道:“去打听打听行情,让他们卸船。”

赖全听了忙道:“大爷,这些人没个知足,不先跟他们说好了,搬走一箱子东西,大爷怎么跟林姑老爷交待?”看上去这一大船的东西,可是不少,珠大爷去扬州,能带几件行李,显然都是林姑老爷家的。

林姑老爷在扬州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官儿,这银子可真是不少。

贾珠焉能不知赖全心中所想?冷冷看着他:“不过是些莼菜芦芽,一罐子倒有半罐子是水,不过搬起来沉重些,别说是一箱子,便是都搬走了又值几个钱。”说完看向那个苦力头儿:“再说我这东西,也不一定就不见了,对不对?”

苦力头笑脸又赔了起来:“看大爷说的,咱们这些人吃这碗饭多少年了,几辈子都在码头上讨生活,要是少了爷们的东西,哪还能在这里站得住脚?一箱子九个铜板,爷说送到哪儿就送到哪儿。这是实价,爷不信可以让这位爷们去打听打听。”

说完,苦力头狠狠瞪了赖全一眼:“这位大爷瞧不起我们,一会儿咱们可不敢帮着这位大爷卸船。”说完向地上呸了一口,招呼了十几个人跟着林诚去卸船。

赖全让他那一口啐的猝不及防,脸上有些尴尬的向着贾珠笑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贾珠却问:“张先生的船什么时候到?”

“说是辰时便可到,”赖全随口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刚才并没告诉贾珠冯大爷推荐的大夫姓张,脸上就有些疑惑:“珠大爷听说过张大夫?”

贾珠跟他鬼扯:“听人说过一两次,只是没缘相见。等他给蓉儿媳妇诊过脉后,我倒想请他给我也诊一诊,看看那年的病去根了没有,免得明年春闱再出笑话。”

宁荣两府间哪儿有什么秘密,贾珠被人从春闱考场里抬回府后,得了什么待遇两府的奴才们都知之甚详,赖全不由的看了贾珠一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忙恭维道:“大爷吉人自有天向,明年春闱一定宫蟾折桂。”

正说着,一艘大官船已经慢慢靠了上来,贾珠问:“张先生可是在这船上?”现在靠岸的只有这一艘船,时辰也近辰时了。

赖全站近些看了一眼官船上的旗号,笑应了一声:“正是这船,我家大爷说过,张大夫是随着甄家的船进京的。”

“那还不快些去迎着,怠慢了张大夫,你们大爷不骂你,我也要赏你板子。”贾珠拿出主子款来,向着赖全喝了一声。

赖全不以为忤,向贾珠打了个千:“大爷放心,奴才一定把张大夫伺候周到,耽误不了给大爷请脉。”

你才用张友士给请脉。贾珠看着赖全狗撵的一样向甄家的船奔去,心里有些纳闷,这位有事儿兄看原著应该是太子余党,这次为什么会跟着甄家的船一起进京呢?

一路上想着张友士进京之意的贾珠,并没有直接回贾府,而是跟着林诚一起将林家的东西送回了在京中的老宅,看着林诚归库贴封条,再把钥匙拿到手里,才施施然带着吴明吴亮回家。

站在贾府的大门前,贾珠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自己离京之前贾政已经被勒令回府思过,贾府几乎没有什么人往来。自己不过走了两年,竟咸鱼翻身了?

现在京里的人这么厚道了吗?

“大爷?”门子看到贾珠下马,有些惊喜的叫了一声,直接打了千儿下去:“给大爷请安,大爷什么时候进京的,怎么没让人送个信回府,小的们好去接大爷。”

这话听起来真让人舒服,要是贾珠没有让人送信回府,心里会更舒服。所以人会说话是好的,睁着眼说瞎话就不好了:“早十几天就已经送了信回来,府里没接到?”贾珠冷冷的说了一句,不再理会呆在当地的门子,自己进了侧门。

一路上的奴才跟门子差不多,都是一脸带笑的迎着给贾珠请安,还有机灵的跑向二门报信。等贾珠走到二门的时候,李纨已经带着探春、贾环迎侯在那里,一同站着的还有一个三头身的小东西。

远行归来,亲人相见自少不了眼泪,李纨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可以多掉上几滴,让贾珠知道自己独自带着孩子很不容易。贾兰却哭不出来也不闹,只管盯着贾珠看了又看。

“大哥哥刚回来,还是先去给太太请安吧,太太该等急了。”探春开口劝着李纨,自己拉过贾兰一道:“兰儿,这是父亲,快叫人。”却理都没理也站在身边的贾环。贾环也就只低头看地,好象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一样。

贾兰听了探春的话,已经努力把自己的两只小手叠在一起,向着贾珠拱了拱:“父亲。”

贾珠应了一声,摸了摸小孩子那个朝天揪,惹得贾兰抬头又用心的看他,贾珠倒觉得好笑:“不认识父亲,是不是?”

贾兰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慢慢走到李纨身边,把小手递到李纨手里,还偏着头看贾珠。李纨觉得自己又可以掉泪:“自从会说话起,便问父亲在哪儿,怎么总不回来。”

贾珠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却连一句抱歉的话都不说:将来他还是要离京的,现在就抱歉的话,什么时候能到头?

李纨的步子便慢了下来,大爷离京之前,对她便不冷不热,去了扬州也只有年节才有信来,还是全家人一起看的那种,难道还在为两年前的事怨恨自己?

可是两年前的事,上头有老太太、太太,自己哪儿能做得了主?李纨心里很是委屈,脸上的神色也由喜极而泣换成了悲从中来,却没有一个人注意。

王夫人的正房已经到了,站在门前打帘子的,正是赵姨娘。

贾珠也不是个眼里有姨娘的人,就算自己上辈子也是姨娘出身,仍然看也不看赵姨娘一眼。探春走在贾珠身后,对贾珠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咬了咬下唇,让李纨与贾兰先进屋后,自己恨声向赵姨娘道:“何必在这里。”

赵姨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告诉探春,是太太不许自己回房去,探春下次就能不埋怨自己不成?贾环却恶狠狠的向探春吼了一句:“太太让姨娘打帘子,姨娘敢不来吗?”说完也不进屋,转身跑的不见人影。

探春不能跑,等她进屋时,贾珠已经给王夫人行下礼去,抬眼时发现王夫人的面庞竟没有什么变化,神情也很轻松,边站起身边道:“太太一切安好?”

王夫人颇有些志得意满的点点头:“好,都好着呢。前几日你让人送信,本该派人去接你,谁知府里出了喜信,竟没顾得上。”

贾珠一下子想到府门前络绎的人流,面上不动声色的问:“不知是什么喜信,还请太太告诉我跟着一起欢喜欢喜。”

“你大妹妹总算是熬出头了。”王夫人一脸欣慰的向贾珠道:“甄贵妃遣人送信来,说是你妹妹得了圣人的赏识,要封做贵人呢。”

等等,贾珠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贾元春这步废棋竟又活了,还在封贵人?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原著里不是贵妃吗,还是下任皇帝封的,现在怎么成了将来太上皇封的了?

许是他面上的疑惑太过明显,王夫人笑了起来:“别说你不敢相信,便是我刚得信的时候,也觉得是做梦一般。好在你舅舅跟着便送信来,说是甄贵妃所言非虚,老爷也已经重新回工部当差了。”

信息量太大,贾珠有些消化不了,更后悔自己离京的太过匆忙,跟这贾府的信也通的太少,才被打得措手不及。好在跟在林如海身边这两年不是白过的,还能堆起笑脸来向王夫人贺喜。

王夫人笑的眉眼弯弯:“咱们家要出贵人了,是全家的大喜事。也让那些看过咱们笑话的人看看,到底谁才是该笑的那个人。”

探春接口道:“大姐姐进宫前,最喜欢的便是二哥哥,太太看什么时候把二哥哥接回来,等大姐姐从宫里派人回来,也好头一个知道二哥哥的消息。”

不想王夫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李纨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欢喜的颜色。贾珠心内一动,向王夫人问道:“老太太那里可得了信儿,大老爷那里怎么说?”

王夫人便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老太太自是欢喜的,听说病都好了几分。大老爷,哼,”说到这里又冷哼了一声:“大老爷那里生怕咱们去打秋风,送了二百两银子的贺仪。”

听王夫人把二百两咬的那么重,贾珠便知道现在的贾府,只怕日子不大好过,要不王夫人不会把银子看得这么重。不过王夫人好象一直把银子看的都挺重,不然以前不会放印子钱。

“舅舅那里呢?”贾珠又问。

王夫人手上的帕子便紧了一下,向着李纨与探春道:“你们去看看厨房可准备好接风宴,我与珠儿说会儿话。”

李纨自是不想走,探春却为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后悔,笑着应一声,拉着李纨退了出去。王夫人听他们出了门,才向贾珠说起自己的心里话:“我知道你还怨着你舅舅,可是那时他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你妹妹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前朝也不能没有助力。”

哎哟喂,您老可真有上进心,这贾元春封贵人的旨意还没下呢,您就想着她前朝助力之事了,是不是还想着她马上生出个儿子来,好让你有机会做皇帝的外祖母?

也不看看皇帝现在是什么岁数。

“并不是我一直想着旧事,只是舅舅看起来更看重王熙凤。”贾珠不紧不慢的给王夫人提了个醒,不肯再说贾元春之事,转问起这两年府里的生活来。

就算他只说了一句,也足够让王夫人想起前尘往事来,对王子腾一心信任又动摇起来:“府里这两年也不过就这么地,若不是你妹妹的喜信传来,哪里有人上门。”

“所以太太还是劝劝老爷,有些人还是少往来的好。”贾珠都不用去见贾政,就能知道他现在有多得意。得意不要紧,忘形便是祸端了。

王夫人得了提醒,总算是从云端里往下沉了沉,可心里那份得意还是实打实的,不停的告诉贾珠,贾元春现在如何得皇帝的看重。

贾珠听她絮叨个没完,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说来太太只听一听便好,可别往外传。我觉得元春得了圣人看重,并不是舅舅或是甄贵妃之故。”

便是一盆凉水,也不如这一句话效果明显。王夫人有些不高兴:“若不是你舅舅说动了四皇子,甄贵妃给了机会,圣人如何能发现元春的好。”

你闺女有什么好?贾珠心里暗讽一句,面上却严肃起来,自己亲去门口让赵姨娘站远些,回来才小声向王夫人道:“林姑父要进京了,还要升官,舅舅可跟太太说了?”

王夫人便只有摇头的份,她从来没想过林如海回京之事,也学着贾珠小声问:“圣人为什么要升他的官?”这不是让贾敏得意了吗?

贾珠声音仍然很低:“林姑父在盐政上立了大功,圣人自是要奖赏的。我觉得圣人突然看重元春,许是这个缘故。”见王夫人要反驳,贾珠语速加快了几分:“太太想想,元春都进宫几年了,甄贵妃要是真肯给机会,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

“刚才太太也说了,咱们这两年连个往来的人都没有,想必太太也没替元春往宫里打点,老爷又是得罪四皇子才回府思过不得上衙的。四皇子与甄贵妃,怎么突然大度起来了?”

王夫人只是腿瘸了,脑子还在,哪里会不知道贾元春要封贵人来得太过蹊跷突然?不过是这两年憋得太狠了,犹如穷人乍富一样,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家有横财。就算知道来贺喜的不是真心,也愿意先高兴了再说。

更重要的是,她一点儿也不愿意自己女儿,竟要借贾敏的光才得封,总想着让贾珠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才好:“就算如此,焉知不是你妹妹自己的造化,甄贵妃与四皇子顺手推舟想与咱们重新交好?”

“咱们有什么值得让四皇子连老爷当年的错处都忘了的?”贾珠觉得自己要安稳科举,还是及时让王夫人清醒一点儿的好——王夫人现腿已经瘸了,不能出门交际,便是贾元春得封,连进宫谢恩都去不了,成不了什么祸害,可也别总是拖自己的后腿。

王夫人在贾珠问出那句话后,再说不出驳回的话来,只能低头不再说话。贾珠向她道:“老爷那里,太太手还是别太松的好。”

以贾政现在的状态,小人得志几个字就是替他量身定做的,若是手里再多点儿银子,马上就敢去四皇子府上表衷心。

王夫人只能叹气:“我便是想手松些,哪儿拿得出呢。便是你妹妹宫里需要打点,也是你舅舅府里送进去的银子。”

他愿意出银子便出呗,贾珠很不屑的笑了一下,也没向王夫人隐瞒自己的不屑:“以前在荣国府的时候,王大人没少从太太手里拿银子,不然太太手里的嫁妆何至于只有这么一点儿。现在不过是还债,太太不必觉得欠了谁。”

离家两年的长子,面上带着疏离,眼里存着不屑,说出对自己娘家兄长的不满,王夫人很是惊心:“可是林如海对你说了什么,你舅舅……”

“是王大人,”贾珠很不客气的纠正王夫人:“自从当日分家搬出荣国府,王大人站在王熙凤身后,他就不再是太太的哥哥,也不是我的舅舅了。还有林姑父,若不是他带着我读书见识官场之事,太太觉得我敢回京参加春闱吗?”

上次春闱,是王夫人不敢对贾珠说半个不字的开始,那一次的放弃,让她对贾珠还肯对自己好言好语说话只敢心怀庆幸,不敢要求太多。

“你还要春闱,这次身子可吃得消?”王夫人对上次贾珠被人抬回府心有余悸。

“多亏了这两年姑母替我调理身子。”贾珠知道王夫人不愿意承贾敏的情,把姑母两个字咬的很重。王夫人再次无话可说。

母子两个算得上不欢而散,贾珠自回外书房梳洗,灵魂力直接外放到贾政的书房。

不出意外,就算知道长子已经回府,也不耽误贾政对着宾客高谈阔论:“天子圣明,自不会被奸佞蒙蔽,所以诸公还是要忠心体国,圣天子自会看在眼里。”

知道的是他感谢皇帝让他官复原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内阁阁老教导下属。贾珠冷笑一下,贾政身侧摆着芝兰的花几便是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