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眷侣(1 / 2)

鱼丽和裴瑾在川蜀之地?安稳地?过了五六年,期间,鱼丽读完了好些医书,认识了绝大部分的草药,并且,还为一位妇人接生——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天?,她和裴瑾出?门?,谁知下了倾盆大雨,只能找人家借宿避雨,当?夜,那户人家归宁的妇人提前发动,可暴雨如注,来不及去请稳婆,又迟迟生不下来。

鱼丽下意识地?去找裴瑾,可那妇人看见他来,连连惊叫,裴瑾赶紧避了出?去,对鱼丽道:“你得给她接生,我不行。”

“我没有接生过。”鱼丽瞠目结舌,“我做不到。”

“我告诉你怎么做,只能你去做。”

她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裴瑾的吩咐去做,产道不开?,孩子下不来,最后没有办法,用剪刀剪开?,她把手伸进?去掏,才掏出?一个猫崽似的婴儿,那妇人流血不止,她亲手拿着针线为她缝合了伤口?,两只手上沾满了鲜血。

就在她好不容易剪断脐带,把孩子从鲜血中洗干净时,她听见外头有人呵斥:“荒谬!妇人生子,如何能叫个男人来?”

“是我夫人在为她接生。”她听见裴瑾淡漠的声音。

鱼丽抱着孩子出?去,那人在看见她的打扮时脸色才好转,第一句话也不问妻子是否安好,只问:“生男生女?”

“是位千金。”鱼丽的目光在他的长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回答。

那人面?上的喜色顿时淡了下来,鱼丽把孩子交给他,自己冲出?门?去,裴瑾一把扶住她:“丽娘?”

“呕。”她冲到路边呕吐,像是要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鼻端仍然有一股血腥气。

裴瑾给她拍着背顺气,安慰道:“没事了,你救了她,至少两命。”

若是他为那妇人接生……她只有死路一条。

鱼丽救了她两次。

“好多血。”鱼丽双手微颤,“天?哪,那太可怕了,我真的……太可怕了。”她紧紧抓着裴瑾,“那么多血,她流了那么多血,可他只关心是男是女。”

裴瑾默然无言。

天?已经亮了。

鱼丽道:“我们回家吧。”

“你一宿不曾休息……”裴瑾话还没有说完,见她一脸坚持,便点头同意,“好,我们回家去。”

等到了家里?,关上了房门?,她再也抑制不住,转身搂住了他,裴瑾温言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吓坏了?”

“不。”她忍着泪光,“我只是突然觉得,当?初遇到的是你,太好了。”

如果换做是另一个人,她想?也不敢想?。

裴瑾揽着她的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半晌,鱼丽笑了:“你看我,这把年纪了,还那么感情用事,白活了。”

“这有什么,今天?也着实?为难你了。”裴瑾拉着她在床上坐下,“你睡会儿,一夜没有合眼了。”

鱼丽微蹙眉头:“我睡不着,你不知道,我看着都疼。”

她自己就是女人,哪里?能不知道那地?方有多娇嫩,平日里?裴瑾用过了点力她就会觉得疼,别说这样用剪刀剪开?了。

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那下次这种事,我们不管了。”裴瑾心疼坏了,“你别怕,我们不生,你不会疼的。”

鱼丽犹豫片刻,反倒是下定?了决心:“不,从明儿去,我就像钱大娘学接生去,不和你出?诊了。”

“你可想?好了?”裴瑾这些年也就叫她进?内帏看看病人的面?容或是帮忙包扎伤口?,从没有叫她眼睁睁看过生死。

但女人产子,半只脚在鬼门?关,产妇血崩而亡,婴孩夭折,都是常事。

鱼丽叹了口?气:“想?好啦,只有这件事,是我能做而你不好做的。你说,我们恰好是一男一女,可结为夫妇,也可以?救别人,这是不是上天?故意安排?”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恩赐,但最重要的是你我心意相通,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裴瑾执着她的手,有感而发,鱼丽于他,是妻子,更是知己。

这太难得了。

“那你支持我吗?”

“当?然。”

***

过了几年,他们离开?了那个县城,或许是因为在那里?重生,鱼丽对此地?格外不舍,可裴瑾道:“时间越久,越是不舍,我们要趁大家起疑前离开?。”

道理鱼丽都懂,可就是有点舍不得。

裴瑾心疼她,叹气:“那我们再留两年?”

“不用了。”鱼丽蹬着被子,“这次机会难得。”

他们两个人单独上路,容易遇到危险,所?以?裴瑾选择和商队一块儿走,彼此之间有个照应,而商队出?门?在外最怕遇到什么头疼脑热,有大夫同行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鱼丽临走前是依依不舍,可一上路就把所?有伤春悲秋都抛之脑后了。

她穿了男装,也不刻意伪装成男人的样子,只是男装便利,她可以?骑马。

是的,上路第一件事,她学会了骑马,为此至少兴奋三?天?。

裴瑾躺在马车里?补觉,任由她去,反正玩两天?就会腻了,原因很简单……风尘大。

骑着马溜一圈,晚上脸上头发里?全是尘土,她用梳篦一筛便飘下来一层黄土,鱼丽脸都绿了,把篦子一摔:“我要沐浴!”

“你那样也弄不干净,过来。”裴瑾对她招手,让她仰面?枕在自己腿上,他捡起水盆里?的梳篦,替她细细筛去尘土,然后再唤人打了热水来,替她洗头发。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从没有想?过裴瑾会替她沐浴濯足,可他都做过了,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觉得鼻酸眼胀。

“闭眼。”他道。

鱼丽合上眼,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发间穿梭,轻轻抚摸着她,她不由伸手去抓,没落空,她抓住了他的衣袖:“小心浸湿了。”

“那你抓着好了。”裴瑾掬了水浇在她的头发上,小心翼翼,生怕弄在她脸上。

鱼丽没话找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你都没有提醒我。”

裴瑾轻笑道:“看你玩得那么开?心,怎么忍心泼你冷水?”

鱼丽手指绞着他的袖子,使劲拽:“我不信,你肯定?是想?看我笑话。”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裴瑾说着,捧着她的头抬起来,用布巾包住吸水,“好了,起来吧。”

鱼丽半湿的发披在肩上,慢慢擦拭着:“真的不是吗?”

“当?然。”裴瑾啼笑皆非,“我是希望你早些学会骑马的,这很重要,迟早有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想?到那么快就会兑现。

过了约半个月,他们路经城里?时,听见了一个消息,前些日子黄河决堤了,沿途城镇爆发水患,无数村庄被洪水冲毁,灾情极其严重。裴瑾一听,立即决定?与商队做别,赶往受灾地?。

商队听闻他们夫妻这般仗义,二话不说送了他们两匹好马,让他们能尽快赶去。

鱼丽没有意见,她这次学乖了,用布巾将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的,既能遮挡容貌,又能防风沙,一举两得。

不仅如此,裴瑾还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交给她防身,生死关头,人心险恶,还是不要太过大意为好。

然而,只不过刚刚靠近灾区,他们便遇到了劫路的灾民?,他们夫妻两人两匹好马,绝对是靶子中的靶子。

鱼丽问:“怎么办?”

“别怕,冲过去。”裴瑾给她做示范,不仅没有让马慢下来,甚至还抽了一鞭,马儿吃痛,撒蹄子就跑。

膘肥体壮的马横冲直撞,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绝对不会想?要来挑战一下断肋骨的感觉。

鱼丽有样学样,跟着冲了过去,越过人肉墙后,她不由摸了一把马儿的脖子:“厉害了!”

她的马打了个响鼻,抖了抖鬃毛,十分得意。

鱼丽立刻和它培养出?了感情:“我要好好保护它。”

“那是应该的。”裴瑾放慢速度,“可别让它们被人杀了。”

鱼丽深以?为然。

再往前走,那就是被洪水淹没的灾区了,距离洪灾爆发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多月,看不到有多少活人,唯一能见到的,便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

有家禽,也有人。

鸡鸭猪羊,男女老少,在水里?泡了那么多天?,不仅味道刺鼻,而且都已经肿胀不堪,鱼丽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尸体,又惊又恶心。

裴瑾道:“人若溺死在水中多日,便会变成这样的浮尸。”

鱼丽实?话实?说:“很恶心。”

“是有一点。”裴瑾道,“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水灾过后,必有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