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又一年的春季,杨柳拂岸的日子里,苏颜抱着一束花牵着司页爬上一座小?山,最大?的一棵榕树下有个小?土坡,灰色墓碑上刻着邹吉芬的墓志铭,三?年前因胃癌晚期治疗无效去世,后便葬在了这里。
她摘下墨镜,俯身将花放好,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一如记忆里带着淡定的笑意望着自己,最后的那段日子其实邹吉芬过的并不如意,苏颜曾见过病房被子上那被咬破的一个个带着丝线的破洞,这是疼痛到来时最明显的体现。
那会她常陪邹吉芬聊天,聊过去,聊未来,聊了那么多,最后她留下的那句话却是:“苏颜,对不起?。”
这句话是替她儿子说的,苏颜明白,得知邹吉芬病情的第一天她便为?自己的儿子做了个请求,然后在无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苏颜和司木领了结婚证,并没有办酒席,甚至没告诉除邹吉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苏颜一次次的妥协,可每一次的妥协都同时加重一份邹吉芬的心?里负担。
不爱司木,这个事实谁都明白。
可人之将死再大?的错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是还没等苏颜有反应,邹吉芬就闭上了眼,眼角甚至还有泪。
苏颜起?身,拍了拍司页的肩,“快跟外婆问好。”
司页听话的跪了下去,娇声娇气的开始唠叨自己上学现在越来越累了,不过成绩越来越好了,她还开始学画画和学钢琴,又认识了很多小?朋友,想念外婆煮的水泼蛋了,别?人做的都不好吃。
苏颜听的差不多了,又拍拍自家姑娘的头,“好了,走吧,我们以?后再来看外婆。”
司页起?身拉住苏颜的手?开始下山,仰头望着她,“妈妈,我们以?后还每年回来看外婆吗?”
“是啊。”
“就算我上初中?上高中?也来吗?”
“嗯,可以?请假。”
“那以?后能不能让爸爸也来?”
苏颜低头和司页对视,小?女孩黑白的双眼异常的清澈,眸底是满满的疑惑和请求。“为?什么要让爸爸一起?来?”
“妈妈都不知道。”司页撅嘴,“爸爸没来可伤心?了,上次回到家他?在书房呆了整整一晚上呢,我半夜上完厕所偷偷去看了,我看见爸爸在哭。”
苏颜对司木是依旧有着芥蒂的,有些东西不是说忘了就能忘了,也不是随便能忘得,这么多年过来她基本很少和他?有交流,司木不无辜,但过得也确实不容易,每晚他?解决完需要也都会强制的搂着她睡在一张床上,苏颜的睡眠一直不好,一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最后只能依靠药物进入睡眠,因此她并不知道司木也有离开的时候,那个强制到变态的男人。
“妈妈,妈妈!”司页拽了拽出神的她,“以?后让爸爸也一起?来吧,好不好?我不喜欢爸爸伤心?,很可怜的。”
苏颜看见司页的眼底已经泛起?了泪花,司木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是异常娇宠的,她明白这两父女的感情有多深。
“好。”她勉强勾了勾嘴角,“明年让他?一块来。”
“妈妈真好!”司页俏生生的说了句。
开车回N市,心?里装着事苏颜特意挑了条小?路慢慢跑着,路过一座山脚下的小?村庄,一片的破烂平房,还有一家破旧的杂货店。
“口渴吗?要不要喝什么?”出来的时候忘记拎上司页的小?书包了,因此一点吃的都没带,之前这孩子吃东西几乎都不带停口的。
司页盯着自己手?中?的游戏机,头都没抬的说:“我要牛奶。”
苏颜皱眉,“你一直玩这个都不累?想吃什么自己去挑。”
“不要,妈妈给我挑就好了。”
苏颜一把从她手?中?夺过游戏机,严肃道:“自己去挑听到没有?”
“哎,我都要通关了,还我还我,会死的。”司页挥着手?嚷嚷道。
“你还能拿这当饭吃?”
“不要不要,我和爸爸说好了等我全打出来了他?就带我去游乐园玩。”
苏颜甩手?把游戏机扔到后座,“就不知道学好,你一路都玩多久了?赶快下车。”
司页狠狠踢了踢脚,大?叫,“妈妈是坏蛋。”
“是是是,我是坏蛋!”苏颜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马上下来。”
司页又瞪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的开门?爬了下去,跟着苏颜往里走。
杂货店很小?,里面的东西也很有限,电视机正‘哇哇哇’的放着广告,却一个人都没有。
苏颜在柜台上隔着有些脏的玻璃看了看,摆放的饮料只有矿泉水和几种果汁,看着也就那矿泉水干净点,她道:“司页,这里没有你要的牛奶,喝水吧!”
小?姑娘扯着自己的粉色小?裙摆,哼了声,“那就那个吧!”
苏颜瞟她一眼,呵,小?妞脾气还挺大?。
正要叫人的时候后面的隔间传来细小?的声音,随后是明显的脚步声,伴着男人的询问:“需要些什么?”
充满磁性浑厚的嗓音让苏颜愣了下,随后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方向,狭小?的隔间里走出一个体格高大?的男人,穿着拖鞋,灰色休闲裤,黑色线衫加一件正穿到半途的银色外套,衣服的质感可以?看出已经用了不少时间,衬着那黝黑的肤色整个人显得很狼狈,但又透着一股矛盾的颓废美。
“马成磊!”她近乎无意识的呢喃道,眼眶在下一秒就潮湿起?来,苏颜连忙转头望向别?处。
马成磊低头,呆愣的看着地?面,将只穿到一半的外套穿妥帖,再抬头时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神色非常平静。
他?往前走几步,笑了笑,“怎么会来这地?方?要些什么?”
苏颜吸了吸鼻子,半晌后才道:“噢,路过。”
“要些什么?”
“水,两瓶!”
马成磊走到柜台后俯身拉开玻璃柜门?拿水,直到这时苏颜才正眼看向他?,头发短的只能叫发渣,一张脸消瘦的已经凹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按照判刑时间应该还有几年。
“半年前!”他?重新拉上玻璃柜门?,将水递给她,笑道:“表现好所以?减刑了。”
苏颜接过后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问他?为?什么不找自己吗?找自己干嘛呢?他?们还能干嘛呢?又或者说声对不起?,可是道歉有意义?吗?为?谁道歉呢?岂不是反而给他?一巴掌?
“这小?孩是谁?”他?突然将视线转向司页。
苏颜侧头望向不知何时拽着自己衣角的孩子,这是谁?这是她和司木的女儿,她叫司页,这个口又要怎么开?
苏颜胸口疼的想哭,眼睛酸涩到不行,明明感觉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却怎么都不能再多一点,只要再多一点。
司页被两个大?人直愣愣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忍不住又朝苏颜的方向凑了凑,半个身子藏在了苏颜身后,怯怯的叫了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