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遥单单靠在肩膀上睡不稳,于是伸出胳膊环住段思远。
霎时间心如擂鼓。
段思远心脏像被敲了一下,连呼吸都停滞,她垂眼,看不见闻遥的表情,只是听见耳边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
闻遥声音软乎乎的,问她:“这样可以吗?”
做…都做了。
闻遥还要问。
她好像乖巧有礼,又偏偏…有点撒野。
都不需要看到闻遥,也知道她在笑,唇角弯弯。
段思远废了很大功夫才冷静,自觉耳梢发热发红,想开一道缝的窗,又不敢有太大动静。
何况此时天气尚且热。
段思远看了窗外烈烈日光,轻轻牵下窗旁束好的蓝色窗帘,光斑从疏漏的窗帘里漏出来。
她稳了稳,才说:“嗯。”
轻轻哑哑带着鼻音。
她说可以。
闻遥压根没想过会被拒绝,早就心安理得合了眼睛。
耳边是节奏和缓的抒情曲。
段思远看她绕在自己身前的胳膊,宽大的深蓝色校服,袖口露出一小段手腕,白皙的皮肤和凸起分明的腕骨。
腕骨上有一小颗痣,点在腕骨中央,偏红棕的、极小的一颗。
段思远想戳一戳。
礼拜五放学,总有很多女生会换漂亮的衣服和小裙子,散下头发。
闻遥却不。
她看上去不乖又任性,偏偏最喜欢校服,平素高高的马尾今天扎低了,松松垮垮的头绳上有一个蝴蝶结。
段思远想起了那个屡次三番想要和闻遥说说笑笑的、只在公交车站等到了不冷不热的堂妹的沈中阳,那人应该挺委屈的。
为什么…
段思远想,为什么闻遥突然和沈中阳关系疏远了呢?
闻遥不对人笑着闹着、不撒泼耍赖,礼貌温和、招呼周全,就是最大的疏远。
如果她知道原因…就可以避开。
公交车师傅开的太激烈了,时而猛冲,快得像要带着全车人同归于尽,时而急刹,停在红绿灯路口。
闻遥没睡着,睁了睁眼睛,看到段思远手心攥着衣角,情绪不太高兴,好像还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睡不着,”闻遥眨了眨眼,起身看着段思远笑,“你怎么了,脸都白了?”
从面色到唇色都发白。
段思远舒缓一笑:“没事。”
确实…没事。
她只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那时候…她养父…应该也是猛踩油门,然后撞向路边行道树的。
抱着…死的决心。
车上没人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以为…只是师傅开得猛而已。
毕竟…闻所未闻。
闻遥没信她的鬼话,仰着脸,圆睁着眼睛,仔细凑近段思远脸前,段思远心脏乱跳,垂敛眼睫,不敢和闻遥对视。
闻遥目光细致专注,黝黑的瞳孔看段思远浅淡的瞳色和眼底,看不出端倪才罢休。
闻遥松开环住段思远的手,去牵她的手。
段思远手冰凉。
闻遥问她:“空调太冷了吗?”她自顾自抬手,把座位边上直吹的空调风叶往上一压,凉意瞬间淡了。
段思远看闻遥牵住她的那双手,摇了摇头说:“不冷的。”
只是心慌。
而已。
闻遥热乎乎的,手背白皙,指甲都呈现温润的淡粉色。
是很细软的一双手,被精心护着的,莹润细腻的皮肤,一点一点攥开她手心紧握的衣角,然后顺着指节,玩她的手指。
一下一下,拨的人心痒痒。
段思远眼睫轻颤,那种极脆弱的苍白褪掉,细密的薄红浮起。
“你手指好长啊,”闻遥夸她,“又细又长。”
虽然有点糙,中指上还有长期写字留下的老茧。
闻遥去摸她手心的薄茧,茧痕消退了很多,她后来很少再那样去做各种家务活、农活,只是到底多少年来都是如此,痕迹总是难消的。
段思远忍着。
有点痒。
闻遥研究起了她掌心的纹路,“网上说,这是…生命线。”
她一边说,一遍用指尖顺着掌纹画,“这好像…是事业线?还是爱情线啊?”
闻遥小时候爱胡闹,瞎七瞎八的知识了解了不少,到如今记不清很多。
“据本大仙掐指一摸,”她抬眼看着段思远,神秘兮兮地装腔作势:“你的爱情线和事业线都会长长久久、鸿运当头的。”
虽然这条分不清是什么线的线短的厉害。
短的…像是…夭折。
段思远也看见了,心酸之余又觉得闻遥实在很好,“那,承…大仙吉言。”
她不信这个,她信闻遥。
闻遥谦虚地摆摆手:“诶,好说好说。”
***
段思远想陪闻遥坐到终点站,结果闻遥陪她提前一站下了车。
下了车才抱怨的闻遥收好耳机线,皱着眉,“那车坐得我快吐了。”
归鹤路东有杂乱的小巷和弄堂,人很多,有阿公阿婆蹲在路边,摆着小摊卖菜。
闻遥眼眸晶晶亮地跟段思远道别:“那我们礼拜一见?”
段思远的一句“好”,几经辗转都没能说出口,索性随了自个儿心意,扯住闻遥书包带子,说:“我送你回家吧。”
闻遥被扯住书包,回身还很疑惑:“为什么?”
“因为…回家了就一个人,”段思远说,“所以想晚点回去。”
想…再多点时间和闻遥一起。
闻遥也是这样。
她爸妈都忙,回去的晚了,进门就是乌漆嘛黑的一片,无边的空寂和孤独,她那个不爱着家的哥也没啥用。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