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弹指,一晃过去了。江湖朝廷风起云涌,一个道士的失踪只在江湖上泛起了一圈涟漪,很快就被新鲜的事情掩盖过去了。这像一个起点,自此九南观逐渐没落了,到现在几乎退出江湖人的视线。偶尔有人喝茶的时候闲谈起这件事情,鲜有知情人说九南观沦落至此背后是有朝廷的势力在压制,至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这短短的十年时间,足以让一个没落的家族兴盛不息,也能让钟鸣鼎食之家黯然无光。时间对于晏府来说,好比土中的女儿红,沉淀的年岁越长越是有滋味。而说起晏府,那就不得不要提及晏府大少爷晏憷。
“上次的宴会你们见到晏憷了没,当时我隔着湖远远的看见他一面,只是单单的一个侧脸,看的我心惊肉跳嗷嗷!”
京都某处闺房,小小的圆桌围坐着几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刚才说话的黄衣姑娘一脸花痴,嘴角的哈喇子隐隐有流下的趋势。
“笨蛋,你见到的又不是鬼,怎么会心惊肉跳。那叫少女怀春,小鹿乱撞!”她旁边的圆脸姑娘好笑的用指尖点点她的头,好气又好笑:“平日里让你多看两本书像要你的命一样,你看看说出来的话是不是要笑掉大牙。”
“哎呦姐姐!”黄衣姑娘捂着脑袋,娇娇的撅起嘴,“现在姐妹几个喝喝茶,又没有旁人在,你连这点说话的权利都不给我了,好过分哦。”
这话一出,在座的各位都掩嘴笑了。
“你看这个小妮子,堵起我的话来倒是伶牙利嘴的,我还真说不过她。”圆脸姑娘笑着又掐了她一记脸,调笑的语气。
“秦姐姐就饶了她吧,她什么样子我们几个还不清楚。哪天她的成语一句都不错了,我都要怀疑一下是不是被旁人掉了包了。”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姑娘毫不留情的说道。
黄衣姑娘和圆脸姑娘是太常寺少卿秦大人家的两位千金,圆脸姑娘是姐姐,叫秦霜。
黄衣姑娘是她嫡亲的妹子,唤秦云,年方十四,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在十一岁那年见过晏憷一面后一直念念不忘。刚才出声的姑娘叫李仪璇,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与秦云同岁,是京都小有名气的才女。还有一个姑娘是武职副护军参领家的,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叫吴青青,依傍着身上的三脚猫的功夫,天天想着出去混江湖。
“晏憷上次也来了?他竟然会参加这种宴会?”李仪璇略有好奇。
十年前晏家大少爷一意孤行去元清观当道士的事情在京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特别是十几岁的少女,碎掉的玻璃心可以铺满整个京都大街了。当时晏憷他爹气的差点要和他断绝关系,晏家老夫人气得旧疾复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也不见得他改变心意。
后来实在拗不过,晏老爷最终先松口,同意他去当道士,但同时也提出了条件。
第一个是三十岁时不管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必须回来接手家业。第二是在山上当道士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推卸身为晏家人的责任,每个月都会定时送账目过去要他核对。第三是,每年至少回来三次,每次不少于十天。晏憷一一答应了,当天晚上便动身去了云清观。
“是啊,当时我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呢。”说起丰神俊朗的男子,秦云显得很激动,不过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失望:“可是他就呆了一小会便走了,当时距离的隔的太远的,我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哎,可惜我当时生病了。”李仪璇语气中可以听出抑制不住的惋惜。
晏憷难得回京,一般回来也是在家处理生意上的事情,鲜有出门的时候。早知道他要过去,就算她脸上出疹子了也要过去啊。
秦霜看着她们两人失望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小云这样也就算了,仪璇你怎么也这样。”
“就是,晏憷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怎么像个男狐狸精,把你们一个个迷的不着南北了。”吴青青一心在她的江湖大计上,从来没见过晏憷,对她们口中的人不以为意。
秦云:“不准这么说他!”
李仪璇:“不准你这么说晏憷!”
“什么狐狸精啊,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的模样如同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月光;如同雨后的彩虹美好惊喜,只有少数有心人才能看见;如同春天里的风,春天的雨,春天里的花,春天里的流水,能解除世间一切的烦恼。”李仪璇撑着下巴,一脸向往。
旁边秦云非常的赞同的一直点头,简短的总结了一句:“比你三个哥哥加起来还要好看十倍!”
虽然吴青青的爹大老粗一个,但是抵不住她娘长的好看啊。兄妹四个长得都随了她娘,长得不能说绝顶帅,但是摆出去还是有不少少女愿意往他们身上撞的。
“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存在啊,我看京都最好看的就属国师大人了,难不成他能好看过国师大人?”吴青青不屑的瞥瞥嘴,不相信她们所描述的。
“国师大人也好好看嗷!”秦云就是一个大花痴,听到国师大人四个字,口水又开始哗哗往下流。
“不过,晏憷绝对不会比他差!”花痴过后,她握紧小拳头为他正名。
吴青青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多少相信了一点,毕竟秦云每年为睹国师一面,早早的去五仁斋蹲点,她既然说可以和国师相提并论,想来晏家公子是真的很好看吧。
“那他为什么好端端的家业不继承,非要去当道士啊?”
秦云思索道:“为什么啊,当时我年纪还小,记不大清了。不过外面说,当年他被妖精所害,绑了到很远的地方杀人灭口。还好他命大被一个女子救了,谁知道这个女子也是妖精,救他是别有企图。后来那个妖精据说在断虫山被道士诛杀了,晏憷也随之去当了道士。我想他大概是被妖精深深的伤害了,天呐,好可怜啊。”
“他真的这么恨妖精,恨到可以抛下京都的繁华,跑到山里面吃素苦修?”吴青青觉得不大可能。
“谁知道呢,反正外面是这么传的。”秦云耸耸肩,叹了口气,“哎,三十岁才回来啊,他今年二十四岁,我岂不是还要再等上至少六年。”
秦霜:“别做梦了,爹娘前两天还在说你太闹腾,要早点把你送出去,”
李仪璇:“清醒一点,就算要选,我的可能性也比你要大好嘛。”
吴青青:“哈哈哈哈,你这德行现在京都都没几个人敢要,到时候你确定他会考虑大龄少女你?”
秦云:“。。。”
她好开心,能交到一群如此真实的朋友,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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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西南角落的一处高山,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竹林。在竹林茂密深处,坐落着一个朱阁碧瓦的山庄,名为冷剑山庄。
冷剑山庄位于山腰空地之上,虽然被群山所围,鲜有人烟,但从山庄的外观来看,可见主人的用心。庄内玲珑精致的亭台阁楼,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重峦叠嶂的假山,百孔淌泉的云玲珑,真可谓移步换景,一景一步。
庄内的一处水榭亭台坐着一位墨衣男子和一位青衣女子,这位男子是本应在京都辅佐君王的国师大人,而青衣女子正是掉落断虫山的玉姝。
“闭关八年,出来感觉怎么样?”扈青竹抬眼望着满碧池的莲花,风雅的摇着手里的折扇。
“特别好,按照你教我的方法练,这次感觉法术精练不少。”玉姝转身向水池一扬手,平静的湖面顿时刮起了一场大风,片片花瓣随风卷到空中,再一扬手,湖面上下起了一场粉红的花瓣雨。
“是不是超级厉害了!以前我只会以物幻物,现在我可以准确的掌控风了!”玉姝得意洋洋的转过头,向对方展示她的成果。
扈青竹黑着脸,“求求你下次能不能别再拿我庄子里的东西试验行嘛,这一次是荷花,上一次是屋顶,再上一次是我珍藏的瓷器,再再上次是我的一间屋子,你是不是该算算十年里你弄坏了我多少东西了?”
玉姝:“国师大人你不是这么小气吧,我弄坏的东西对你来说不连毛毛雨都算不上,而且你看看我弄坏的东西是不是一次比一次便宜啊。”
扈青竹:“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玉姝假笑:“不客气。”
“不和你开玩笑了,说真的,你啥时候准备去妖界呀?”扈青竹收起笑脸,第五百零一次的和她谈论这个问题。
玉姝扶额,他的坚持不懈她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那我能请问你家妖王每年给你多少银子,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干活。”头两年,他几乎每天追着她问一次,问的她烦不胜烦,好不容易闭关了,出来没聊两句又来了。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嘛。我所做的一切纯粹的是为了妖界的大局和你的美好未来着想,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自私。”扈青竹说的振振有词,一幅为了妖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光荣的模样。
玉姝环顾四周,把头凑近了问:“啀,这边有妖王的眼线吗?我要不要也装一装?”
扈青竹翻了翻白眼,扇柄抵住她的额头推开了,没好气道:“有,所以去不去?”
“不去。”玉姝回答的干脆利落。
“……今天天气好好啊,好适合出去走走。”扈青竹微笑,装作听不见听不懂。
每次她明确否定不要去的时候,他就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岔开话题。什么国师大人,在外人面前装的云淡风清、谦谦君子的样子,实际上他就是一只大厚脸皮。
十年前她落入山崖,以为死定的时候,他凭空而降救了她。当时贴在她身上的两道黄黄符把她炸成重伤,知道得救后那一刻便晕倒在他的怀里,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人便在冷剑山庄里面。
两张黄符中有一张在她的后颈脖处炸开,不仅伤着了脖子,顺带着后脑勺下面的一大撮毛都没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脖子才好,但是毛却费了好长时间才长回来。
“哎,你不去妖界不会还是在想着晏憷那小子吧。”扈青竹突然说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怎么可能!”玉姝像拨浪鼓似的猛然摇头。
她这副样子正巧说明了她说的是相反的话,扈青竹一眼就识破了。
“你!那小子有什么好挂念的呀,当年是你救了他吧,又不是他救了你,你想他作甚!要想也是想我啊,当时为了救完你,我的两条胳膊都要废了。”他恨铁不成钢看着眼前没良心的人。
当时知道他从郡南府出来后想到当时在玉轩阁他在她身上留了一片叶子,便急忙追踪过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下了她。
鬼知道当时她是原形的状态,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手上有一只偌大的熊猫时,他差点一个手一抖,把她抛下去。不过后来他就不怕了,全心全意都在手上,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重了!重的他分不出心思来害怕!
“你当年就是因为道士差点死掉,晏憷现在可是元清观的得意弟子,十年前才入观,现在元清观没有几个道士的修为比得上他。当年你找过去,他和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今天天气好好呀,正适合出去走走。”玉姝站起身活络筋骨,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岔开话题。
“哼,你就装吧,我看你还能再装多少年。”扈青竹冷哼一声,看着东张西望不敢和他对视的女人。
“装什么?装龙我不行,但是装兔子我最拿手了,要不要现在给你跳一个?”玉姝嬉皮笑脸,装聋作哑的本事比扈青竹有过之无不及。
“他现在就在京都,你要是想见他你就和我去京都,现在以你的法术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也好让你彻底死心,乖乖和我去妖界。要是你不想见他,我就直接去问他原因,总比你在这里当乌龟强。”见她顾左言他,扈青竹不和她多扯,直接抛下两个条逼她选。
“扈大人!和蔼可亲、英俊迷人的扈大人!”玉姝哭丧着脸,讨饶的叫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给你一个晚上考虑,明天我来的时候给我你的答案。”扈青竹狠心甩开她的手,飘飘然走了。
真以为他这是慈善堂啊,这小祖宗的食量他是见识到了,他每天给她带一桌子的菜还不够,还要向他养的冷箭竹伸出魔爪。每次看她卡擦卡擦的啃竹子,就好像在啃他的骨头一样。
那小子去当道士的原因他也能猜着一二,但他存心没和玉姝讲,并且坏心眼的千方百计想把她忽悠到妖界。结果忽悠了十年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次回去要是他们能解开误会,他自认倒霉。要是解不开,那就别怪他不厚道了。
玉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当年她能下地之后就想去找他,但是这里离京都太远了,她没有扈青竹的本事,无法一瞬间转移到京都,只能等脖子上的伤全部养好。等她到了京都已经距她坠崖四个月之久,她不敢进晏府在清晖院瓦片上蹲了三天也没等着晏憷,后来听打扫院子的小厮闲谈才知道他上去了元清观。
当时听到这件事情她既震惊又不敢置信,她拘在冷剑山庄的四个月里每天过的忐忐忑忑,牛鼻子道士应该把她时妖精的事告诉了晏憷,她害怕晏憷因此讨厌她,疏远她,也害怕晏憷接受了她是妖精的事实,但被她坠崖的事情打击到。
在路上她想了见面时可能发生的十几种场景,万万没想到她扑了个空,他直接去当道士了。府里面的小厮丫鬟都说他是一连被两个妖精所害,所以才去当道士要除尽天下的妖怪。这个说法荒谬至极,是一个妖精绑了他,但是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啊,最多在山上做饭的时候让他劳累了点,她看他也乐在其中啊。怎么才短短几个月她便从救命恩人变成了害人精了。
她不相信他们口中的说法,连夜赶往元清观,但是她在山下徘徊良久,最终退却了。道士在她心里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一个道士三道符就可以把她轻轻松松置于死地,面对有一道馆的道士,她很怕死的怂了。
怂归怂,但是她也没有因此放弃,她在山下守了两个多月,等他下山的时候再拦住他,但是他迟迟没有下山,中间还有好几次差点被其他下山的道士发现。她花钱差山下的村名上去送信,十多封信石沉大海。当时她的心底也不是没有一丝动摇,猜测小厮们口中的闲谈的确是事实,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直到她快要走了,给她送信的村民终于捎来了他的口信。
他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妖精,既然她没死,就请她离的远远的。
当时她听到这话,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难过,而是悬着的六个月的心终于放下来,至少晏憷知道她没死,不会为她的死难过。心落下来的第二个的想法是,日他个仙人板板,这小子也腻无情了!妖精怎么了,不知道的时候不是和她好吃好喝好睡了大半年,她害他一点肉了嘛!
回冷剑山庄的路上,她心塞了一路,脑袋就像遇上风浪的船,在波浪的推动中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思考。她想象着晏憷冷漠着要她离的远远的,她的眼泪鼻涕不自主的往外冒。吓的路上的行人以为她怎么了,躲的远远的。
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她认识的晏憷是个内心世界十分强大的人,掉崖失忆了也能既来之则安之,不应该因为受过一次伤害就痛恨到放弃原有的一切去道士。何况在她养病期间,扈青竹已经和晏府讲明了真相,最后的幕后真凶是五姨娘,犬妖只是帮凶,要恨也是恨人类啊。还有为什么在她送了十几封信后才捎了口信,他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和她的拖拉不同,遇到问题能当日解决的他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当时她拖拉着不交大字作业,到了晚上她都睡下了,他想来后硬是把她拖了出来,逼着她写。而且口信不是书信,有造假的可能。
可是想的再多也没有用,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臆想。平时大大咧咧做事风风火火,没有顾虑的她这次退怯了。才被打击了一次,她全身的勇气和力气和跟着消失殆尽。她正如扈青竹说的,像缩在壳里的乌龟,被刺激了一次便不敢再伸头。
玉姝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一会是林峰山上悠闲快乐的时光,一会是元清观山脚下煎熬的两月,她的脑子仿若在冰火两重天的世界里苦苦挣扎。
睡不着觉她索性翻身下床,月亮明亮澄澈,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随着她的药理的提升,她晚上视物也越来越清晰。
这里的月亮和林峰山的一模一样呢,都说看月亮易勾起思念的人,为什么她每次看见月亮能想到的却只有广寒宫的嫦娥美人?特别是在月缺的时候,她十分担忧嫦娥美人有没有地方住,如果没有的话,她是不是会下凡来。
“上来坐坐。”忽地屋顶传来一句男声,玉姝随声望去,是白天离开的扈青竹。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她飞身上檐,发现这厮在上面喝酒赏月。
扈青竹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一个来回对我来说很难吗,还不是一炷香的事。”
玉姝在他旁边坐下,问道:“怎么你也睡不着,出来赏月?”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因为月色迷人不忍睡去,难得当个闲人,赏月喝酒听风。”扈青竹高举着酒杯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一饮而下。他的五官不似晏憷的精致的冷,是很柔和的线条,在干净的月光下,有出尘的味道。
“知道你今晚铁定睡不着觉,给你也准备了一个酒杯。有酒有月有花香,绝对能消除一切烦恼。”他从身后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精巧的酒杯,给她倒满了。
玉姝犹豫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弱弱的问了一句:“这个酒杯看起来不耐摔哎,要不你换个木头的给我,即使从上面摔下去我也不担心会摔坏。”
扈青竹一头黑线,这货的脑子里装的是稻草嘛,专业煞风景的能手?
“拿着,摔碎了不用你赔!”
玉姝:话是这么说,但是你的眼神却在威胁我摔一个试试?
两人并肩喝酒,望着同一轮月亮,倒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玉姝不善喝酒,三杯下肚,天上的月亮开始朦胧起来。她顺势躺了下来,以手枕着头。
“你的酒量这么差劲啊。”扈青竹看她片刻时间脸颊飞红,眼神迷离,晕乎乎的样子。
玉姝好似真的醉了,只呆呆的看着天上,没有搭话。
“喂,真的醉啦?”他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她有没有反应。
“没有。”玉姝拍开他的手,撇过头良久注视着他。
月光、美酒、随风飘动的长发、迷离的眼神、红润的嘴唇,是多么美妙暧昧的夜晚啊。
国师大人一点迤逦的心思都没有,反而心里颤了颤,身子后仰,“你——你看我做甚!”话语里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只熊猫怎么这么看他?难道是酒喝多了,想要吃点下酒菜??虽然当初她知道他的真身后取笑他千年竹子老的啃不动,但万一她这个时候特想磨牙呢!
“谢谢你,扈青竹。”她终于在把扈青竹看的全身发毛时,大发慈悲的开口了。
“嗯?”知道她和他想的不死同一件事情的时,他首先松了一口气,后来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他意外的挑挑眉,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既然她都表示感谢了,那他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口头上的谢谢我收到的多了,我要实质上的表示,例如去妖界的事考虑一下。”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道:“从十年你夜闯深闺到现在我们月下喝酒,你一直在帮助我。帮我查出伤害晏憷的坏人,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出手相救,让我在这里白吃白喝在这里住了十年,还教我修炼的口诀。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是断虫山下的一抔黃土了。这十年多谢你的照顾了,你是我认识第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妖精。”
这么一大段情真意切的话语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扈青竹心中还是万分感动的。他可真是优秀,不仅外表玉树临风,内里博古通今,还有这么善良怜悯之心,怎么能这么完美呢!
自我感动中的竹子精可没有忘记他的终极目的:“妖界考虑一下!”
“古话说,好人有好报,我想好妖也有好报。你做了这么多好事情,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哦不,长命万岁、阖家幸福、寿比南山、福比天高、妻贤子孝——”
扈青竹看着她没完没了的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冒,止住了她:“停停停,你说的那些祝福我不在乎,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做到。你说好妖有好报,我只在乎你什么时候报答我。”
玉姝疑惑的盯着他看,问道:“你不知道好人有好报的下句是什么吗?”
再简单不过的俗语怎么可能难住他,他几乎脱口而出:“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靠!你和我扯了这么多,全在逗我呢!”
玉姝有幸欣赏到了淡然的国师大人的另一面,并且很无辜的拨了拨火星子,“我只是想要表达一下我的对你滔滔不绝的感谢之意,你听听就结束了,不要太当回事。”
扈青竹几乎被她气到吐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脸皮厚的妖精呢??万年数精碰上她都要甘拜下风吧!只是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还不能当回事的那种??!
他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气的完全忘记他手里的是百年桃花酿,他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得来了两瓶。
“这么说你明天是准备回京都了?”因为动作太豪迈,有一些酒并没有送到嘴里,而是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如果不是表情有一丝狰狞,这个画面绝对是够性感的了。
“嗯。”玉姝点点头,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她自己伸出去。
“不害怕了?”
“害怕。”她不知道他说的害怕是什么,坦诚道:“我害怕在京都在碰上要我命的道士,我也害怕晏憷是真的讨厌我,我害怕去了之后发现生活了一千年的凡世间最终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没想到你害怕的东西还挺多?”扈青竹端详着酒杯,轻笑道。
玉姝沉默了一会,幽幽说道:“没遇上晏憷之前的我躲在林峰山上,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生活的逍遥自在。认识他之后,我才知道那不过是表面,正因为害怕凡人、道士,所以我从来不敢与外界接触。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我无拘无束的往外面跑努力忽视心底的寂寞。你知道千年的寂寞的滋味吗?现在想来,我觉得自己真的蛮蠢的,也蛮惜命的。”
已到了后半夜,月亮的亮度逐渐弱了下去,笼罩在她身上的仿佛不是月光,而是淡淡的哀愁。她这么惹人怜爱的一面,扈青竹看的心里莫名难受,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宿敌产生一种叫同情的感觉,他几乎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到现在,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乏关心他的家人、好友和师长。孤独是什么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
“喏,给你。”他从颈上扯下项坠扔给她,让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哀愁落寞,不是君子之道。“这不是给你的,而是借你的,到时候需要你还我的。”
“这是避气珠?”玉姝冷不防的被一个东西砸到,举起对着月光一看,是他宝贝的珠子,惊讶的连忙坐了起来:“你把这个给我,你怎么办?你的年份可比我大多了,没了这个,你的妖气岂不是站在城门外都可以闻到了。”
“这就不劳你操心,平时我不过花点精力盖一盖就是了,一般我深居简出又身居高位,一般的道士哪敢来找我的麻烦。”以他的修为要盖住身上的妖气并不困难,不过要全部盖住就比较麻烦费事。
玉姝握着珠子,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几近感激涕零:“果真是天下人敬仰的对象,果真气度不凡、乐善好施,是真真真大人!”
“得了吧,你口头上的感谢我是领教过了,你有这功夫还不如事情结束后考虑一下我说了五百多遍的事情。”扈青竹翻了个白眼送给她。
“一定一定。”她如捣蒜般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贼兮兮凑近了,“等到了京都,还要拜托国师大人的照顾。”
“给你珠子就是要你离我远一点的,国师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都别想!”
玉姝:“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京都给我的记忆太差劲了,我好没有安全感。当年我被道士在街上追着跑的场景可有不少人看见呢,我在外面瞎晃荡万一被认出来了,我还得去麻烦你。再者,万一你被人发现了,我也可以及时把珠子还给你。”
“你被认出来了找我干什么……”他好像救回来了一个甩不掉的大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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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比不上冷剑山庄那么大,但在京都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样的规模足以彰显主人地位不凡、势力雄厚。
在山庄的时候玉姝就深深的意识到同妖不同命的悲哀,身处雄伟壮观的国师府后,这种感觉尤甚。
她这个广阔富饶的土地上活了一千年的熊猫精,还不如这个才来了五十年的竹子精,她之前的千年活个什么劲啊!
玉姝望着国师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也比寻常达官贵府的主院好不少,精贵难寻的瓷器珊瑚珠像普通花盆一样,随意在外面摆着,看的她目瞪口呆的同时也胆战心惊。
嘴上说着不要不许不准,最后还不是带她过来嘛,国师大人真真口是心非的种。